“快走……”
布劳德那双已经变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这应该是她在世界上发出的最后的声音。
安流云咬紧牙关,拼命地往那条仅能勉强容纳她通过的空隙钻去。
她还是不明白布劳德做这一切的原因,但离开这里的念头占据了她整个大脑,无法深究其它,她甚至忘记了手里还攥着业火符咒。
近了、近了!还有几米!
她已经靠近独角兽了!还差一步!
就差一点!还差一点!
他们离得太近了,安流云能从独角兽幽蓝色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以及她身后穷追不舍的黑影。
比大脑反应更快的是她的身体——重剑在她手中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回旋向后,带着疾风刺进那个毫无防备的生物的身体里。
数年如一日的刻苦练习让战斗成为了她的本能,千钧一发之际,她的剑准确地捅进了对方的心脏。
那个黑影被逼停了,但没有鲜血溅出。
借着月光,安流云看见了剑身上无法映照出的那张白得几乎透明的面孔。
是恢复人形的桑格林·布劳德。
“做得很好。”桑格林栗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开,眼睛也恢复了往常的颜色,像被一层浓雾蒙着那样,隐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和秘密。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安流云猛地一愣,如梦初醒。
“为什么?”安流云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这是修剑者的大忌,她却仿佛被夺走了魂魄,甚至松开了握着剑的手,“……你用了幻术?”
吸血鬼没有灵魂、没有血液,作为背叛上帝之人,灵魂将永远在大地和黑暗里徘徊,谁也无法留下他们的身影,镜子里照不出他们的面貌,只要和他们四目相对,就会被哄骗着献出血液和灵魂。
安流云感觉自己的呼吸一瞬间停止了,大脑嗡嗡作响,五脏六腑都被这一幕冲击得失去了运转能力。
狼人占据上风是假的,布劳德要杀她也是假的。
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她算计着让自己亲手杀死她。
这是一场盛大的谋杀,凶手是死者本人。
桑格林·布劳德伸出手覆上安流云的眼睛,她想躲开,身体却僵硬得不像话,于是只能像一柄剑一样杵在原地。
被剥夺视觉之后,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感,她听见对方说,“对不起,我又要抹去你的记忆了。”
这是什么意思?
安流云的大脑迟钝地尝试重拾思考能力,她只感觉到眼前一阵灼热——“一忘皆空。”
不!不可以!布劳德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地消除她的记忆!她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只有她自己才有资格决定要不要遗忘!
安流云的意识拼命挣扎起来,一只巨大的手温柔地覆盖住她的大脑,她感觉到一阵温暖的春风般的气息席卷了她的整个意识,她的大脑被麻痹了,身体也昏昏欲睡。
“不……求求你……”在足以将她吞没的黑暗中,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短暂地拂过她的脸。
但是眼泪无法打动一个一意孤行、决定赴死的人。
她似乎感觉到对方颤抖着收回手,带着无限的眷恋和不舍。
视线恢复了,月亮躲回了厚重的云层中,废墟似的禁林里,一直运转着的金光无用地流淌在安流云的眼中,让她能够轻易地看清倒在地上的布劳德的尸体。
一切生物似乎只有在面对死亡时才能达成难得的平等,无视地位、财富、权力和容貌,从来就没有预兆的死亡降临得悄然无声。
就像安流云初见她时那样,桑格林·布劳德的表情很平和,一点也没有被死亡折磨过的痕迹,反而坦荡地拥抱了这个潦草荒谬的结局。
像睡着了一样。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