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阳光还不错,细细碎碎的雪花伴随阳光一起飘洒下来,天空呈现出被洗过一样的透明的蓝色。
校医院里已经没有了韦斯莱双子的身影,床边的桌子上倒是零散地放着几颗包装很奇怪的糖果。
安流云正向脸色和蔼的邓布利多复述一些能说的事实——实际上除了她分裂灵魂那部分,其它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反思我们的过错,所以别着急,慢慢说。”邓布利多是个很合格的倾听者,听着安流云勉强算得上逻辑清晰的描述,不时轻拍她的后背表示安抚。
“道别是一件难事,我们要用一生来学习如何释然。”听完对方的叙述后,他轻轻地拍了拍安流云的肩膀,用布满皱纹的手覆上她那只空荡荡的眼睛,“那天晚上一定很难熬。”
因为无孔不入的诅咒,安流云总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感受到眼睛上那处温暖,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把一切都倾诉出来,不是向这个当世最伟大的白巫师,而是向她在魔法世界的第一位引路人。
她想撂担子不干了,什么家族、荣耀、诅咒、黑魔王……还有那该死的命运——统统见鬼去吧!她都死过一次了,凭什么还要想起来!她凭什么要被动地承担这一切!让邓布利多去了解、去解决这些事情!还有哈利·波特……让他们这些“天选之子”和“救世主”去面对这些!
总之,这该死的世界……但安流云最终什么也没说。
命运对她并不公平,难道对邓布利多和哈利·波特就公平了吗?
她心里有一场掀起狂风巨浪的海啸,但她安静地承受着。她垂下头,柔顺的发丝垂在脸边,挡住了她的表情。
“邓布利多教授,其实我并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甘愿为别人赴死。”安流云深吸一口气,“我想死亡并不一定是最优解——而且,有些死亡明明是不必要且毫无价值的。”
如果她的父母不顾及她,以他们的能力至少可以逃脱围杀;如果布劳德不是出于愧疚,她至少还有几百年的寿命;如果……安流云抬头,空洞的双眼往散发着柔和气息的方向看过去,那是邓布利多的位置。
“我很高兴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说你真实的想法了。”邓布利多很欣慰似的,安流云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轻松。
“虽然这么说难免有些自夸的嫌疑,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近一百年的时间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死亡也是有价值的,就像生命一样,却永远不能高于生命——如果我说,有时候为了守护生命而利用死亡是理所应当的事,会不会很像一个黑巫师?”
安流云摇摇头,在心里补全他没说出口的话——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虽然牺牲是无法避免的,但我并不愿意酿造太多牺牲——因为当我们讨论生命和死亡的价值时,比起英雄,我们更像投机者。”邓布利多说完这句话后就陷入了沉默,安流云也不说话。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喜欢回忆往事,希望你不会介意。”邓布利多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揩了揩眼角。
这使他不再像一座冷冰冰的神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标志。
安流云抿了抿唇,没有知觉的右眼眼珠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当然不会。”
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早逝之人留下的回忆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慢性毒药。
“即使你可能会认为这是老生常谈,我也还是要说——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的生命的——是爱,只有爱才能驱使人忘却对死亡的恐惧,爱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邓布利多的目光又落回她脸上。
“这么伟大的爱……也会让人感到痛苦吗?”
“爱并不总是伟大的,孩子,但我希望你能看见它伟大的一面。人活着就会痛苦,换句话说,痛苦是人确定自身存在的必要方式——布劳德教授用生命给你上了最后一课——关于爱和死亡,以及生命存在的意义。”邓布利多的眼睛里闪着睿智的光芒,那是时间对这位不幸的老人难得的厚爱,他一生都在爱,同时也失去爱……但他仍然相信爱的力量。
“请不要恨她,这么说似乎有点自以为是,但我认为她一定希望你明白生命存在的意义……因为她确实爱你。”
他那深海一般深邃的蓝眼睛望着安流云已经无法辨光的双眼,带着一点难以言说的情绪,“爱有很多表现形式,牺牲显然是其中最高尚的一种。你明白这一点,而且你也能做到……你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
安流云心底忽然产生了一种释然感,即使几分钟之前她还在为自己的错误感到痛苦。
邓布利多还活着,她还活着,伏地魔还没复活,一切都还有希望,还有挽回的余地……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