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这些客人后,禁林不再喧嚣,被一种近乎肃穆的寂静笼罩着,数不清的眼睛和触须掩藏在黑暗中,等待着破晓。夜风拂过禁林,发出阵阵动听的沙沙声。
贝恩喘着粗气,他的目光定在费伦泽身上,“你应该没有忘记我们……谁在那里!”
他突然变了脸色,警惕地举起弓箭指着前方的橡树,费伦泽的表情则由不悦转为平和,罗南甚至在他脸上看到一种轻快的神情。
“你又要拿弓箭指着我吗?”安流云裹着斗篷从那棵粗壮的橡树后面走出来,向举着弓箭的贝恩挥了挥手,哼笑一声。
等她摘下兜帽,恢复原本的声音和面容后,贝恩尴尬地放下弓箭,“原来是你……”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费伦泽的态度倒是很友善。
“马马虎虎,如果没有差点被人攻击的话可能会更好一点。”安流云的唇角弯起一道弧度,意有所指地说,“现在还怀疑我吗?”
“呃,我向你道歉,没搞清楚状况就用弓箭指着你是我不对……还有之前的事,也是我的错……”一回生二回熟,贝恩坦诚地说,如果忽略他慢慢变红的脸庞,安流云还以为他真的一点也不别扭了。
“之前的事?”她把手搭在下巴上佯装思考,“噢,我忘记了。”
“你……”贝恩瞠目结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用蹄子在地上刨土。
罗南仰头看着星空,似乎又收到了宇宙的指示,借此隐藏笑得颤动的胸膛,费伦泽忍着笑,用揶揄的眼神看着贝恩。
起风了,禁林里被黑暗笼罩,只有枝叶缝隙中泄露的月光还算明亮。
经过一通象征性的寒暄后,安流云转头对在原地打转的贝恩说,“你还不走吗?”
贝恩条件反射似的停下来,“禁林很危险,我得确保你的安全……”
说到一半,他猛地转头,目光扫向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的费伦泽和神游天外的罗南,“为什么不赶他们走?”
面对他的疑问,安流云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就算你真的没看出我和费伦泽有话要说,但如果你够绅士的话,也该给我们一点空间。还有,罗南很安静。”
而且他更温和,应该不会对一些敏感的话题大惊小怪。
费伦泽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捂住额头叹了口气,像是为她的直白感到惊讶,又不方便提醒她委婉一点。
罗南拉着贝恩消失在灌木丛里,忿忿不平的嘟囔声被夜风吹散——现在还没破口大骂,看来贝恩的脾气确实好了不少。安流云默默腹诽。
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费伦泽发出闷闷的笑声,“抱歉,但你的想法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了——如果他再不走,你应该不介意采用一些暴力手段。”
这么容易被看出来吗?安流云直勾勾地盯着他明亮的蓝眼睛,思考这双眼睛是不是真的能看透人的内心。
氛围还算和谐,至少不像上次那样剑拔弩张,直到费伦泽提及一个不太轻松的话题,气氛渐渐变得凝滞,“你是为了保护那个男孩而来吗?”
如果贝恩在这里,一定会厉声打断他,这肯定又涉及到那些不能说的预言。
安流云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想得到什么答案?”
“明明是我在询问你。”费伦泽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双蓝得发亮的眼睛里映着对方并不高大的身影,明明看起来是个孩子,却让人琢磨不到一点她的想法。
望着她苍白的脸色,他很不合时宜地想起去年那个夜晚。
她毫无预兆地闯进了禁林,和他们产生了一点摩擦——为了彼此不能退却的理由。幸运的是,在双方兵戎相见之前,她拿出了足够使他们让路的筹码。
双方成功避免了一场冲突,可能是为了感谢她的退让,也可能是出于对巫师的善意,费伦泽违反了“预言不可语人”的原则,提醒她注意象征噩兆的两轮满月——在马人所知的预言中,泛着金光的异瞳是窥破命运的象征。
他目送她闯进幽暗的禁林深处,迎接她的命运——作为对巫师持友善态度的马人,费伦泽平时一定会阻止未成年的学生踏进禁林半步,但一望见那双死寂的、没有温度的眼睛,他就失去了阻止她的理由。
费伦泽拾起那把插进地面的匕首,不知道为什么,他认为他们一定会再见。
仿佛是阿尔忒弥斯的猎犬在冥冥之中指引方向,即使深入禁林凶多吉少,他也愿意相信她能生还——那颗庇护着她的星辰非常明亮,似乎他能借此缓解一点内心的不安。
那天晚上月亮西沉后,费伦泽再次见到了她。
她无声地躺在湖边,全身都湿漉漉的,原本泛着金光的眼睛已经被空洞取代,沉重的死亡气息弥漫在她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