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咳咳,段大人。”瑶光断断续续唤道。
男子未作他言,缓缓朝瑶光伸出手,马车外随行者皆持灯笼而行,月光和烛火透过马车帘幕的映射而入。骨节分明的手上,是一块叠成四方的素色锦帕。
瑶光怔住,半晌才接过:“谢大人。”锦帕温润细腻,甚至可以嗅到几丝皂荚香味。
“过来。”
男子声色温冷,语调平缓。却让少女心头发紧,她堪堪站起朝男子身边移动,只半步之遥,似难于登天。
昏暗薄光,瑶光并瞧不清段怀悯的脸,她缓慢在男子身侧坐下,垂首不言。
“今日如何?”男子问道。
瑶光羽睫颤动,喉间越发干涩,她轻咽,才低声道:“今日瑶光第一次受百姓朝拜,心中诚惶诚恐,若有不足之处还请大人宽恕。”
短暂的沉默,压抑得厉害,仿佛空气也凝结,教人呼吸不得。
“今,今日陛下来了一回万朝殿……”少女轻吸一口气,用略微喑哑的声音缓缓道,“只是来瞧瞧我,很快就离开了。”
此事必瞒不过段怀悯,还不如自己说出来。
瑶光低头,双手攥成拳,手上那块锦帕想来已满身褶皱。
“他同你说了什么?”
须臾,男子又问道。
“就是带了些吃食予我……”说到这,瑶光抬首,幽光里,男子的双眸似山中古井,深黯难测。
少女心头似压了一块巨石,迫得心悸。眼前顷刻间模糊,明眸微红,她直视着段怀悯,颤声道:“大人,瑶光会安生做神女,再无妄念。”
侧面马车帘倏地被卷起,疾风灌入,卷起少女鬓边一缕发,外头灯火照在少女半边侧脸,眸子呈现出琥珀色,潋滟秋水。
男子抬手,拭去少女脸颊上一滴泪珠,她肌肤细腻如脂,似初春的白萼花瓣。
段怀悯垂首凝着指上沾染的泪,“你害怕周祐樽会受到牵连。”
瑶光张大双眸,急急摇头:“不,是瑶光本意。”她攥住男子锦袍广袖,仰面望着男子,“瑶光近日病重,不得侍奉大人,夜夜难眠,唯恐大人将我忘记。”
她的双手微微发颤,既然无法逃离,唯有……唯有委身于面前这个男子,如此尚可性命无虞,亦不必牵连旁人。
养病这些日子,禁锢于那小小书房,打开菱花窗亦只有院内朱墙,瞧不见将来瞧不见生死。
她怕,怕极了。
段怀悯眸色沉沉,“违心之言。”
四个字掷地有声。
瑶光轻抿朱唇,双手将段怀悯的广袖攥出更深的褶皱,须臾,又松开。少女的柔荑素手缓缓上移,勾住了男子的脖颈,弱骨纤形的身子战栗,嘶哑道:“大人,瑶光句句真心……”
她清楚,自己眼下别无他选。
如果能换来平安,何须三贞九烈。娘亲说:“贞洁是女子的枷锁。”
只是,及笄不久的少女尚不通人事。神狩帝狰狞的笑、令人作呕的酒臭,玉带抽打在身上的剧痛是她对男女之事的全部记忆。
她畏惧。
“瑶光想……想侍奉大人。”少女声音极轻,出口便消散在寒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