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聊一路逛,戴艺冉看见什么都要停下看看,香水试了十几种,说要买给她。
池央荷看了眼价格,果断选择隔壁礼品店的玩偶。
临出商场,门口有家花店,显眼的地方摆了束郁金香。
花瓣淡粉色,越往上越深,边缘往外卷,还没开放完全。
池央荷被吸引得入神,莫名觉得她也像它一般待放。
戴艺冉更直接,付钱买下送她,“他没送过你花?”
池央荷闻着花香,心情都好:“还没。”
“花嘛,男人送的香,重要是他为你捧一路。”戴艺冉招了两下手,立刻拦到辆的士,“拜,下次要他买,比别的强。”
“知道啦,拜拜。”
天色随着出租车的渐行渐远变深,先前忘了抬头看,现在一个人了,忽然感觉夜来得突兀。
池央荷就近找了个银行,转钱时想了又想,只留下一点学费和一点生活费。
按下机器上的确定键几分钟后,手机响。
她盯着屏幕深呼吸半天,做好准备才接听:“喂,妈......”
和料想中一样,赵郡楠没问这笔钱哪儿来的、怎么这么多,而是直奔主题:“下次再多汇一些,谁知道你爸爸那怪病还能活多久,药贵死了。他瘫痪烧钱,总不能让我去赚。养育之恩,你不能不管他的噢,你这么有能力。”
听筒里的麻将声没停,清脆响亮,磕到桌上。
池央荷尽量压着被点燃的火苗:“你……”
话没讲完,被赵郡楠尽数堵回:“诶,总归妈妈不能放弃爸爸的呀,都过大半辈子了,要是他撑不下去,我也不想活了,我一个人不行的,你知道妈妈娇生惯养,根本什么都不会做。”
“可我……”
“你多想想爸爸对你的好……哎呀,就算小时候打过你几次,还总和我吵架,气得我离家出走,但都过去了嘛,过去了,人都在进步的,他得病以后不是对你挺好的?”
“爸爸是做过不少混账事,从前整天在外面打架惹事,又没本事,可说到底不也将你拉扯到这么大了吗?你有本事,能上好大学,还不是托我们的福。”
“……”
托他们的福?
扪心自问,他们不但没给她交过学费,还把她做暑假工的钱拿去赔,书本费生生拖了半学期,班主任垫的。
“再怎么样,他是你爸,你跟他姓,这辈子都不会改变的。你再努力,再往外走,还不是抹不掉这个烙印?人要认命的喽,妈妈我都认命了,当年那样风光,还不是找了你爸过日子。哎呀,我最近忙死了,天天往医院跑……不跟你说了,胡……”
“凭什么我得替你们背负这些?”
电话已经被挂断,回应她的只有忙音。
池央荷气得手发抖,泪不争气地往下落。
也不是真娇气,忍不住,每次都忍不住。
不管接电话前多高兴,一挂断就能将她打回原形。
亲妈,比她更娇气。
银行大厅里逐渐有人推门进来,池央荷草草抹一把脸,转身出门,泪越擦越涌。
到外面才发现自己正处于最繁华的商圈地段,越晚越通明,周遭熙攘得不像炎热季节。
单单她独自一人。
讨厌夏日。
讨厌他们牵着的手,幸福的笑。
好像只有她被排挤在外,悲惨得独一无二。
念头一冒出来,就索性破罐破摔了。
她直直奔向一处花坛,把玩偶和花安置到一旁,抱着膝盖尽情哭。
不知道过去多久,脑袋缺氧了,想的反而多了。
开始顾虑会不会有无数道目光正聚焦在她身上,揣摩这姑娘到底是失恋了,还是告白失败了?
池央荷也觉得丢人,悄悄抬起头偷瞄了一眼。
没想到看见的是男人松垮的衬衣被微风吹得腰线尽显。
再往上,朝舟远勾着嘴角抿烟,“每次哭都让我撞见。”
薄唇开合瞬间,囚困住的烟雾争先恐后地涌,遮挡住他的眼。
池央荷想说话,但哽咽还没缓过劲。
才隐约吐出一两个字,他便将烟掐掉,“别,本来就像我欺负你。”
“......”
“花衬你。”
她脑海里不免闪过戴艺冉的话,埋怨他怎么不好奇谁送的。
乱想的脑袋还来不及继续琢磨,就被朝舟远用手里的长条盒子砸了一下,“别哭了。”
随即他把盒子一并丢入她怀里,“刚托人买的,不喜欢进去换。”
面前的商场比她先前逛的那个大得多,广告位尽是奢侈品牌。
池央荷抿了抿嘴,断断续续地问:“我......现在......”
“是你的了,随你。”
他说完,她颤抖着将盒子拆开。
并非不懂礼数,是太急着看他愿意怎么哄。
一颗红宝石雕刻的精致蝴蝶手链,简简单单。
小姑娘的心思也简单,不用特地问,就明白她肯定喜欢,“戴给我看看。”
池央荷听话地将链子交由他手心,手腕停在他面前,伸平的五指不像要戴手链,像要戴戒指。
如果这时有个特别会看眼色的人跳出来高喊“嫁给他”。
可惜无人应景,只有红蝴蝶在灯下泛晶莹。
“开心了?”朝舟远拿起那束花,空着的一只手伸向她,“回家吧。”
哪一点都完美命中少女心,所赠所做,为她捧一路花。
池央荷抱起玩偶,也恰好空了一只手,能够紧紧搭上他。
正中最后一点软的是他毫不避讳杂乱视线,轻松调笑:“岁数小,不懂事,闹脾气。”
也没有刻意解释给谁听,雀跃却从她细碎步子里展现得尽致。
原来夏夜有他在会变得不讨厌。
她也还有可以不懂事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