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来吧。”一道男声兀自响起。
声如切冰碎玉,听上去就令人感到彻骨寒冷,在殿内回荡。
怎么会?!
万苍本还在四处乱看,猛然听到这无比耳熟的声音,身形霎时僵住。
那人不是死了吗?剜骨未成,气绝于本尊怀里……
所以他才会殉情。
主座的过卿尘身穿月白锦袍,银白发丝披散在身后,鼻高唇薄,剑眉凤眸,平静剔透的双眼好似雪中琉璃,额间红痕异常醒目,更显孤冷出尘。
太好了,过卿尘他竟然没有死?!
等等。
那么本尊又是如何复活的,难道说,这一切只有一场阴谋?
狂喜和疑惑,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交织,在万苍心尖翻涌,堵得他嗓子眼生疼,心口剧痛,无力地抓向右胸处。
没错。
祝鸿的心脏与常人不同,生在右边。
万苍顾不得诧异,默然无言,尽心扮演着倒霉的废物草包角色。他虽进气多出气少,仍死死盯着过卿尘,隔空描摹那人的眉眼。
真美。
不愧是本尊的爱人。
“拜见仙君,见过宗主,我已将人带来。”甘守吟挥手示意,让两位弟子带着气若游丝的万苍候在旁边,心头一跳。
十年前那场大战后,衍无宗宗主季秋明被爆“并非师出无名”,而是上任仙君洛藏客那神秘的大徒弟。
仙门百家,为首的是三宗九门十二派,一谷一殿。世人这才明了,为什么应离天的仙君时常下来转悠,还爱在衍无宗捡第一名。
原来是有关系。
季秋明拖着重伤未愈的身子,爬到仙门议事的桌案前发言,却不为澄清,意在安抚众人。
大战过后,百废待兴。
仙门不能再起内讧了。
世人皆知仙君过卿尘拼死击杀魔尊万苍,没能讨到半点好处,处于濒死状态。
但具体情况如何,无人知晓。
因为季秋明面对各种逼问,仍对师弟过卿尘闭口不提,一口咬定“不知道”,而后麻溜闭关,对外宣称养伤。
这做法太过无赖,气得人牙痒痒。
谈柳:“天佑我仙门弟子,好歹最大的那祸害死了,不是吗?”
解子息:“自此魔域便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只是可惜……”
仙君自以为再得一乖巧徒弟,掏心掏肺,却被魔尊耍得团团转。
甘守吟和这两位峰主关系不错,三人每次私下讨论,都会对视一眼,以长叹结尾。
哎。
心疼仙君!
甘守吟对上过卿尘毫无波澜的双眼,疑惑不解。
按理来说,仙君就算恢复如初,也许久不问世事。今日不知刮的什么风,竟然把人给吹了下来?
“抓获了一位入魔的弟子,”过卿尘言简意赅,“听说伤了人。”
“敢问仙君,伤的可是我峰内那毫无灵力的弟子?”甘守吟不笨,立即将祝鸿被推下悬崖的事联系起来了。
“是。”
季秋明知晓祝鸿父母的义举,也知道祝鸿是哪个可怜蛋,愧疚地接过话茬:“那就让祝鸿亲自确认吧。”
万苍恋恋不舍地收回黏在过卿尘身上的视线,杵在原地。
“祝师弟,喊你呢。”那位嘴欠的师兄小声提醒。
“拜见仙君,宗主、副宗主,诸位峰主和长老,”万苍回神,弱弱应声,一步一咳嗽地上前,“祝鸿在此。”
冰冷地板上跪有一人。
那人早已被分管刑罚的苏长老制服,头颅低垂,却仍在挣扎。眸中猩红闪动,不断发出低沉咆哮,俨然神志不清。
万苍屈膝蹲在这披头散发的弟子面前,抬手撩开其发丝。察觉到这人身上魔气翻涌,作为修仙者,已无可救药了。
相貌与记忆当中的半分不差,这就是诱导并害死了祝鸿本人的罪魁祸首。
万苍试图站直身体,倏忽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朝前一个趔趄。
那入了魔的弟子,竟于瞬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挣脱束缚,飞身扑向万苍。
“祝师弟——!”
“阿鸿!!”
漆黑魔气弥漫,万苍颈脖处多出一双冰凉的手,力道之大,如巨蟒圈圈缠绕、收紧。
这是恨不得要立刻弄死本尊!
万苍被掐得露出眼白,五指微微蜷缩,觉得就要窒息了,一瞬恍神,脑中冒出个自嘲的想法。
本尊才复活,这就又要死了吗。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通体冰蓝的宝剑破空而来,贯穿了入魔者的胸膛。
过卿尘闪身在大殿正中央,收剑时尾音冰冷:“诛。”
万苍昏死过去前,嗅到过卿尘身上莲香,挤出了最后一个念头: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