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同她说,这世间浑浊又肮脏,远没有她所想的那般好,没什么好看,更没什么稀奇,可是转念又一想,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过了今夜,两不相干,况且她还是大齐人,他何必管她闲事。
“所以我能请你帮我个忙吗?”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虽觉得好像是有点唐突,但是又想万一他愿意呢。
他一愣,手上因为长时间靠近火焰的位置被烘得生疼。
她用的是“请”这个字,对自己。
也只是一瞬的惊诧,他并没有对这个纠结太久,将已经半干的又重新套回身上,长足的温暖总是不经意间就会麻痹人的意志,他凝视着火,在等雨停。
她大抵也是如此,所以此刻才会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不问来历,不知善恶,就主动靠近他。
仅仅因为一条鱼,就坦诚至此。
赵清穗一时忘记了他不会说话,偷偷瞄了眼前的那个影子几回,见他事毕,才转过身,锲而不舍道:“你能带我去趟掖县吗?”
怕他拒绝,她拱拱手,又朝人递出手里的两张银票,也算是在人前露了财,但其实心中是动了些恻隐之心的。
经过今夜,之前的一腔虎胆也没了,一个人独行到底是不妥,此去一路上虽还有半日就能到掖县,但若是有个人做个伴,还能给她做炙鱼吃,实在再好不过。
况且她一直在三清观,不擅同人交际,这是她这趟下山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很珍惜,所以有心想多帮着些,能换身舒服的衣物,有些钱财傍身,度过眼前的艰难。
他垂眸看着她手里的二百两银票,复又才慢慢看向她,实在瞧不出她面上的半点恶意或戏弄,心中想倘若此刻她在此处遇上的另有其人,会是个什么下场。
赵清穗见他并无半点反应,于是又拢着眉垂头翻那个在腰间里侧被藏得极好的荷包,小心翼翼又拿出两张来,不确定道:“那这些加起来,够不够?”
语罢,才想起他好像不会说话,随即朝着人凑进了些,好好看向他,带着些希冀:“就只到掖县,你若肯答应便点点头,这些都是酬劳,说话算话。”
“好。”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的缘故,声音很干哑,他说完,又将眸子垂下。
他原来会说话?
赵清穗有些惊喜地看着他,心下也有几分庆幸,还好所有的苦难都并未加诸在他一人身上。
她开心笑笑,将手里的四张银票都交到了他手上:“ 那便就这样说定了。”
手上带着点方才不小心接触到的余温,他有些不大舒服,只无言地瞧向她,仍是干净简单的什么心思一眼就能瞧透。
最后精疲力尽的人终是没熬住,温饱后的感官就会逐渐迟钝,眼皮开始打架,不一会儿就去梦里寻元始天尊下棋。再没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四周就静得只有烧着的干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云淡雨潇,他慢慢睁开一双野性疏狂的眸子,今夜的雨大抵是停不了了。
他缓缓起身,只见那女子就挤在那么一方小小角落之中,睡像瞧着恬静又乖顺,仍没有半点防备。
他默了默,仍旧理解不了自己接连的反常,最后只随手往快燃尽的柴堆里又添了两根柴,随即消失在了雨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