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中的粥被吹到适宜的温度,入喉的瞬间,带走了些许干燥与疼痛。
秦王子楚……他不是已经薨逝了吗?
小嬴政只觉得头疼欲裂,宛若在火炉中烘烤的大脑完全无法思考任何问题,只能麻木而机械地吞咽送到口中的粥。
等一碗白粥见底,沾水的绢布轻轻擦拭他的唇角,小嬴政才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似乎回到了三岁那年……跟着秦子楚一起回到秦国。
小嬴政抬起无力的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
一块柔软湿润的布料搭在上方,即便隔着此物,他也能感受到下方传来的热度。
“我……起了热病?”
一开口,声嗓极为沙哑,与疼痛的身体一般,似被沉重的战车碾过。
“你高热不断,需要好好休息。”
秦子楚替他掩好被子,握住他的手,
“继续睡吧。”
无暇思考,小嬴政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因为身体不适睡得极浅,在热火的烤制中,每隔一段时间都能感到头上传来清凉之感,舒适的凉意带走少许不适。
他猜到是秦子楚在为他替换的丝帛,也不知道对方替换了多少次,竟能如此的……不厌其烦。
漠然置之的内心第一次产生强烈的动摇。
若这仍是伪装,那秦子楚做得也太天衣无缝了些。
若不是……
上辈子对长子不闻不问的秦子楚,这辈子为何像是换了个人?
想到降临己身的怪事,小嬴政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太阳穴传来强烈的阵痛,迫使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寂静的下半夜,身体的痛感达到顶峰。
宛若要将他融化的热度将他吞没,疲惫的意识被冲得四分五裂。
他察觉到有人在用温凉的布擦拭自己的颈部与臂膀,一遍又一遍,为他散去多余的烫火。
冰凉的指节按着他脖颈后的穴位,试着在用这个办法降热。
不知过了多久,被炙烤的痛感渐渐减轻,他的意识短暂清醒了一瞬,又筋疲力尽地陷入黑暗当中。
这一回,他又做起了前世的梦。
不再是昏暗的宫殿,不再是拾阶而上的王座,而是被曦光照得明亮鲜艳的山野,与柔软而舒适的草地。
秦子楚坐在他的身边,正与手中的草叶较劲。
“马上就好了,接下来是虎须。”
秦子楚从烤得焦黑的野兔上扯下几根尚未完全碳化的毛,按在草老虎的面颊上。
本就长得感人的草老虎,变得愈加光怪陆离。
“……他快要散架了。”一直作壁上观的小嬴政冷不丁地提醒。
“啊糟了!”秦子楚手忙脚乱地按住草叶的边缘,无措地寻找线口。
找寻不到,他只得取了一根新的长草叶,在草老虎上绕了几个大圈。
最终,被勉强拯救下来的草老虎的脸被扭成直角的形状,一只眼睛长在前头,一只眼睛长在后头。
小嬴政:“……”
所以他刚才为什么要出声提醒?让这个不容于世的怪东西散架,就此魂归故里不好吗?
小嬴政及时自省了一番,看着秦子楚继续对草老虎缝缝补补。
日光垂落,小嬴政悠闲地往身后一靠,背着大树,时不时地往草老虎身上瞥上一眼。
似乎比刚才顺眼了一些……大概是错觉吧。
……
清晨,从窗外悄然探入的阳光照在小嬴政的眼帘上。
漆黑的睫毛颤了颤,小嬴政睁开眼,发现身体虽然酸涩,却并没有其他不适之感。
他应当已经退烧。
肩上压在的重量让他下意识地转头,只见一人歪在榻前,头枕在他的肩旁,指尖还挂着一条半湿的丝帛。
秦子楚仿佛刚睡着不久,面上的疲色清晰可见。他的眼底挂着两团青黑,比前两日更加严重,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小嬴政心中一沉,伸手探向秦子楚的额头,想要测一测温度。
可他的手还未碰到目标,就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攒住。
秦子楚霎时睁开眼,尚有几分迷蒙的眼中幽黑而空洞,带着一丝戾气。
小嬴政指尖一震,瞪大眼,盯着眼前之人。
不会错,这个眼神……和上辈子王父看向自己时的眼神别无二致。
在小嬴政戒备的凝视中,秦子楚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幽黑与空洞迅速从那双狭长的凤眸中退却。
“政儿,你醒了?”
秦子楚欣喜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烧已经退了,你还有哪儿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