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袖挡去了唇角的一切弧度,只留下顾盼弯曲的眉眼。
“说起来,别看异人那孩子性子冷,酒量倒让人意外得紧——只是三杯薄酒,就把他放倒了,这在宫中可是独一份。”
这算是解释为什么秦子楚从她宫殿里横着出去,免得她这个小心眼的丈夫多想。
听完华阳夫人的解释,积压在安国君心头的怒火彻底消散。
“连酒也不会饮,真是无用得紧。”习惯性地贬低了一番,安国君抛开猜忌,褪下外袍,准备上榻。
还没躺下,就听到华阳夫人幽幽地开口:“良人,你今日该去琴姬的屋内了。”
安国君面露不满:“管她作甚。”
像是没看到他的不快,华阳夫人继续道:“长公子这些日子替你分忧,你该给她母亲一个体面。”
想到公子崇最近在变革上做出的成绩,安国君上榻的动作一顿,退了回去,重新穿上外袍。
“我明日再来看你。”
“良人慢走。”
含情的桃花眼送走安国君,霎时变得极为寡淡。
总算把人送走了。
华阳夫人重新躺下,幽幽地吐出一口气。
这日子……究竟要过到什么时候。
就不能让秦氏异人直接上位吗?
……
秦子楚睡了一场好觉,全然不知有人比他更热切地希望自己上位。
等到第二天清早,起床洗漱,用过朝食,秦子楚告知小嬴政,今天他们要去拜见夏姬——秦氏异人的生母。
小嬴政对这位亲祖母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沉默寡言”、“木讷胆怯”上。
夏姬深居简出,不喜欢被人打扰。即便是上辈子,小嬴政也没见过她几面。
想到昨日与安国君的纷争,小嬴政无声地观察秦子楚的神情,试图辨析他此刻的内心。
根据秦子楚的说辞,此行是为了做给秦王与华阳夫人看……可是,真的仅仅如此吗?
小嬴政努力回忆前一世的记忆,依稀记得上辈子的嬴异人,对自己的亲母并不亲近。
而夏姬,似乎也从未主动联系嬴异人,只安心地偏居一隅。即便后来做了王太后,她也始终对所有人避而不见,几无声息。
当小嬴政从芜思中回神,他们已不知不觉地来到宁奉宫最南边的侧院。
夏姬所住的院子很小,只有主殿的十分之一。而这方小小的院子里,并不单属于她,住了另外八位姬妾。
撇去共用的耳房,夏姬的寝居位于最南边的角落,一个完全晒不到太阳的地方。
小嬴政一直暗中关注着秦子楚表情。此刻,他似乎在秦子楚眼中看到一丝转瞬即逝的异芒,快得宛若幻觉。
两人走近寝居,得到侍从通禀的夏姬坐在褊狭的屋内,死气沉沉的双眸宛若两口看不见底的古井。
“坐。”
她的声音极为沙哑,仿佛数日没有饮水,带着一丝异常的板硬。
秦子楚带着小嬴政坐在夏姬对面。他没有露出往日那仿佛嵌在面上的笑意,只是复杂难陈地看着夏姬,轻声道。
“阿母,我回来了。”
夏姬目光平直地望着前方,半晌,方才缓缓点头。
秦子楚等到回应,声音愈加轻缓,近似融入空中:“阿母,今天风暖日丽,我带你出去走走?”
夏姬没有回答。
秦子楚耐心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上方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回去吧,异人,不要再来见我。”
秦子楚摇头,仍待说些什么,隔壁院落忽然传来一道尖利的哭声。
那哭声极为尖锐,哪怕隔着院墙,也几乎要穿破双耳。
秦子楚原本不愿理会,可当见到夏姬惊恐地堵住双耳,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当即起身,疾步往外走。
小嬴政朝夏姬一拜,转身跟上。刚离开偏院,他就看到安国君站在中央的林道,正提着一个妇人,拔出腰间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