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秦王偶尔流露的不满当做敲打,视作忌惮,愈发小心谨慎,避其锋芒,却没想过,过分的退避近乎于怯懦,只会让秦王更加看不惯。
若要扫荡六国,一国之君绝不可唯唯诺诺、畏首畏尾。
恍然的同时,他惊异地看向秦子楚,第一次正视这个从小被他厌恶轻视的儿子。
他与秦王多年父子,十多年以来朝夕相处,对秦王的了解竟还不如这个从小去赵国做质子,没见过秦王几面的王孙。
安国君心中微动。
秦王多次召见异人……莫非……
一旁,华阳夫人清晰地捕捉到安国君眼中的闪烁,瞬间猜到他的想法。
能够十多年荣宠而不衰,华阳夫人对安国君的了解比他自己更深。
她当即抓住时机,对着安国君耳语。
“第一次兴许是意外……可这意外,怎会接二连三地来?君上多次召见异人,必定对他青眼有加。良人若想获得君上的宽恕,恐怕还得从异人这孩子身上入手。”
秦王第二次召见秦子楚是因为一团草,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确实是一个“意外”。
但安国君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听信了华阳夫人的话,觉得秦王的几次召见等同于另眼相看。
要不然,让谁传话不好,为何一定要单独召见异人?
这么一想,他看秦子楚倒是顺眼了不少,想让他帮自己度过这一次危机,却又拉不下老脸。
华阳夫人知道他的性子,“善解人意”地给了台阶:
“如今看来,异人以后约莫有一些造化。良人也是,父子哪有隔夜仇,是时候敞亮地谈一谈了。”
见安国君久久不语,华阳夫人再接再厉,
“妾身无子,看着异人便觉亲切……”
安国君读出了华阳夫人的言下之意,又想起她前两日的那些话,心下一动。
他正着脸,小声道:“你是嫡母,自然是他的母亲。”
秦子楚虽然听不清两人在嚼什么话,但他知晓华阳夫人的机敏,知道她这时多半是在替自己作脸。
因此他耐心地等在原地,没有出声打扰。
半晌,安国君缓和了面容,第一次对秦子楚和颜悦色:
“此事我心中有数,你先回去吧。”
秦子楚掩去目中的轻嘲,并袖而拜。
……
主殿,宣室。
听到侍者密报的秦王嬴稷顿住笔锋,在竹简上留下一团墨迹。
他淡淡地倒了句“不用理会”,便让侍者退下。
给安国君添堵虽然是他的意思,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秦子楚竟然会如此大胆,拿自己这个秦王当筏子,出了这么一个损招。
“倒确实想看看太子兜头倾倒五牲粪的模样。”秦王嬴稷倏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旁边奉墨的侍从立即低下头,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罢了。”
秦王嬴稷终究打消了这个想法,将处理好的竹简卷成一束。
“老太子哪有小曾孙好玩。奉墨,让公子政过来一趟。”
“喏。”
……
回到后院的秦子楚正准备和儿子交流一下感情,就听说小嬴政已被秦王的侍者召走。
“……”他这个祖父,还真是够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