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玉将炉火生的旺盛,她身上已恢复干燥,也找回力气,又喝了几口热水,便起身道:“多谢表弟今日解惑,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走了。”
楚怀玉没有理由阻拦,目送她如来时那般悄悄地离去,屋子很快再次安静下来,只留炉内燃烧的噼啪声。
明明炉火极盛,他本该享受这夜来之不易的温暖,然心中只觉难熬。
终是忍不住浇灭炉火,而后回到阴冷的角落,婉姝之前坐的位置还残留着暗香,楚怀玉坐了上去,如她之前那般枕着胳膊趴到桌子上。
渐渐地,他移开手臂,将脸贴到桌上,闭上眼,无意识地蹭了蹭,直到手背无意间碰到了温热的水杯,里头是婉姝未饮尽的水。
楚怀玉猛地睁开眼,盯着杯沿久久没能移开目光,炙热的视线仿佛要将其烫化。
*
翌日,楚怀玉还是去了荣县。
早饭时婉姝得知人已经走了,十分惊讶。
“娘答应了?”
楚氏面露欣慰,夸赞道:“今早你兄长特意来信请怀玉过去帮忙,我才知怀玉不仅在书院被师长看重,还帮衙门查过案子,这孩子平日不声不响的,想不到还有这等才能。”
婉姝怀疑地看着母亲,“哥哥十五岁时要去兵营历练您都舍不得,如今荣县流寇肆虐,怀玉一介书生去了岂不是会有危险?”
楚氏诧然,“你怎知流寇之事?”
婉姝心中一紧,故作镇定地绷着脸,“听说的呗,娘您不要转移话题,您是不是没把怀玉当亲侄子?”
楚氏眉头微挑。
一旁芳姑忍不住开口:“好姑娘,表少爷本就不是太太亲侄子,不过同是青州一个楚罢了,若非他母亲改嫁到冀州后主动找上太太,太太都不必晓得这家人。”
婉姝觉得芳姑言语有些冷漠,不禁面露不满。
芳姑见此笑了起来,看向楚氏道:“姑娘心善,待人赤诚,与太太年轻时如出一辙呢。”
楚氏用完早饭正在擦嘴,闻言将帕子丢到桌上,柔柔的声音含带淡淡的嘲讽,“我可是苛待小辈的恶毒主母,哪里比得上顾大小姐善良周全呀。”
说完起身离开了桌子。
婉姝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芳姑这才朝婉姝解释道:“当年世道乱,去兵营免不了打仗,老爷常年不回家,太太自是舍不得大爷去拼性命,如今不同往日,表少爷年少有才,缺的是机遇,而大爷身居要职,自然护得住表少爷,旁人如何想都可以,姑娘您怎能不明白太太一片苦心呢。”
正是因为不在意虚名,太太才允许表少爷去,否则万一真的出事,旁人才会说太太居心叵测,若非真心待人,何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婉姝哪里想这么多,只记得当年哥哥闹得厉害,如今娘又做出相反的决定,她一时不解才脱口,说娘不打人当亲侄子完全是开玩笑的。
娘明明知道她性子,怎么就生气了?
“娘亲,亲娘!姝儿不是那个意思,您听我解释!”
*
荣县,连山村。
张猎户进山一整日,收获颇丰,喜滋滋地背着猎物回村,黄昏时翻过最后一个山头,已经能看到村里炊烟袅袅。
忽然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窜出一黑影,他差点以为遇到了熊瞎子,险些吓死。
原是一位穿着黑色大氅的年轻姑娘。
“哎呦,这大冷天的,姑娘你怎么在山上?”看着不像是打猎的,再仔细看,小姑娘细皮嫩肉,貌美如花,就是形容有些狼狈。
李嫣儿看到救命稻草,当即跪下磕头,“大叔求您救命,求您救命!”
张猎户家里只有一个闺女,心疼得紧,自是不忍看到这等场面,连忙走近两步安慰,“闺女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叔一定帮你。”
“我相公受伤了,求您救救他!”
最终张猎户在李嫣儿的带领下来到山的另一侧,找到了受伤昏迷的男子,将他背回了家里。
张猎户以打猎为生,虽很少受伤,家里倒也备着应急伤药,他帮忙上药时却发现了异样。
男子背后那道长长的口子可不像是被动物伤的,倒像是被人砍的。
张猎户看了眼满脸担心的李嫣儿,终是没有多嘴,沉默地给上了药。
“公子伤的重,咱家这药怕是不够劲儿,闺女还是想办法早些将人带去县里医馆吧。”
如今流寇肆虐,两人又不似普通人,张猎户心里有些不安。
李嫣儿明白对方的顾虑,哀求道:“相公昏迷不醒,我实在没办法,求大叔收留一晚,我们明日便离开。”
此刻天已经黑了,张猎户看向床上面色惨白又有发热迹象的男子,到底不忍心拒绝,摇摇头离开了房间。
深夜,李嫣儿不停地换着男子额上的帕子,总算退了热,而后她坐在床边,盯着尚未醒来的男子,面色清冷,早不见慌张,只余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孟璟,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