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雪娩没有立刻离开,他的声音很低,听起来有气无力,但偏偏仍然好听。
“蒋探……你能帮我把陆离搬回去吗?”
蒋探冷着脸:“他已经死了。”
“……”
雪娩安静了片刻,接着,又迟疑着请求,“可以帮我扶一下他吗?我可以自己背着他回去……”
“他已经死了,带着一具尸体回去有什么用?你应该庆幸他没有变成丧尸,否则在我来之前你就已经死了。”
更恶劣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蒋探的瞳孔忽然一缩。
他看见雪娩低头亲吻陆离,侧过脸是,唇角细小的伤痕是如此显眼。
这一刻他终于不能再多说什么,蒋探别过脸去。
“把他扔在这里,我们回去。”
蒋探说:“到下个基地分开之前,我不会不管你。”
雪娩终于抬起半阖的眼帘,第一次认真地凝视眼前的男人。
汗水顺着蒋探的脖颈慢慢滑落,炽热的呼吸和浓重的血气都在告诉雪娩,蒋探刚才经历了同样血腥的战斗。
流汗的人类。
雪娩想,他今天已经见到了活着的同类们许多不同的样子。
流血的人类,流汗的人类……
他抬起手,有些迟疑地去摸自己的脸。
还有他自己,流泪的人类……
·
雪娩取走了陆离脖子上的项链,低头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舍不得把陆离一个人放在这里,舍不得这样新鲜温热的人类□□就这么倒在这里。这是他的男朋友的尸体,根据从书籍中学到的认知,男朋友属于他,所以这具尸体应该也属于他……要是可以,他想带走它珍藏起来——如果陆离的家人不打算要的话。
但蒋探已经告知了他利害关系,他只能选择放弃。
雪娩跟着蒋探离开。
这里本来住着一户农民,婚席摆出的酒宴再也没有人打理,腐烂的食物和满地的家畜尸体无声哭诉,而周边更多的人类尸体倒在地上。它们七零八落,有的早已经腐烂,有的则异化为了丧尸,死在轿车不远处。
丧尸显然都是陆离一个人杀死的,所用的武器是露营时扎帐篷的不锈钢架、刀具、还有铲子。
——是的,露营用具,他们本来是出来自驾游的。
暑假快要结束,没想到自己会和男生恋爱的大学生终于鼓起勇气组织了旅行,希望借此机会让男友得到哥哥和好朋友的接纳,毕竟他已经打算和男友共度余生。
然而很可惜,他们才到达度假区安营扎寨就收到了丧尸出现的消息。他们不可能一直待在野外,汽车也需要加油,何况接到消息不久景区就已经爆发过一次丧尸袭击,根据消息通知,他们打算去往最近的一个安全基地避难,休整以后再返回m市和家人团聚。
问题就出在这里。
越往回走,遇到丧尸的概率就越大,丧尸的数量也越多,从一开始的一个两个,到十几个、几十个,这一次迫不得已的对抗更是代价惨烈——他们失去了一个队友。丧尸出现不过一个月,当地通讯就已经失效,如今他们接收不到外界信息,毕竟他们根本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准备卫星电话。
如今除了继续往之前定下的基地前进,他们没有第二个选择。
“天要黑了,先离开这里。”
雪娩依依不舍地又看了陆离一眼,蒋探不喜他的磨蹭,握住他的手腕一拽,半拉半拽,快步走向来时的方向。
雪娩差点摔倒,有些狼狈地跟上蒋探,甚至不小心撞到了腰侧。
他很少奔跑,因为生存的环境很难提供奔跑的冲动与需求……甚至是教导。
但蒋探显然不会知道这一点,他觉得有些烦躁,大概是因为雪娩如此踉跄没用的脚步。他在快到越野车旁时有些狼狈地松开了手,让雪娩站稳。
“陆辰还不知道陆离已经死了,该有人告诉他。”
他的一切都很正常,自然,仿佛刚才的狼狈只是一种假象,但指腹上残留的温度竟然如此不可忽视,让蒋探不由得曲起了手指。
“算了,我去说。”
蒋探走向陆辰,忽然想起几天前的夜晚,陆离拿了一桶纯净水去给雪娩洗澡的时候。
那种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思用纯净水洗澡,路边的河流不能洗么?
那天晚上,听着水流顺着身体滑落的声音,蒋探默不作声地往火堆里添柴。
煮在铁锅里的肉汤咕噜咕噜地响了很久,陆离带着洗完澡回来的雪娩坐下,略带歉意。
“娩娩身体不好,水从我那份里面出。”
他感激蒋探帮忙放哨。
那个时候蒋探说,“都是兄弟,说这些话干什么。”
但他心里想的是,雪娩可真是怪怪的,从头到脚,哪里都怪怪的。
偶尔他也会被雪娩的脸迷惑,失神片刻,但很快他会想起雪娩是个男人,哪怕有一个多情的名字,但雪娩终究也是一个男人。
雪娩受伤也好,流泪也好,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