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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菱水的魂魄从自己的身体里飘了出来,随后没入画皮妖中。
一道痛骂声猛然在她耳边炸起:“你这赔钱货怎么还不去死啊!”
随后,“砰”的一声骤然响起,头上便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睁开眼时看见的是一片血红。
一个男人正揪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的将她撞向墙壁,“砰砰”的闷哼声不断响起,鲜血汇成一小股,沿着她的额头流了下来。
虞菱水此时与画皮妖是共感的,可以感受到画皮妖的疼痛和情绪。
一个念头从她的心里一闪而过:我定要杀了他。
那个男人好像是打累了,一把将她甩到了地上。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小兔崽子,你再敢拦着我我把你活活打死!呸!”
那面目狰狞的男人俯视着她,晦气地唾了一口,而后又用力地踹了她一脚,随后跌跌撞撞地往屋外走去。
虞菱水感受着身上的痛意,心下对那画皮妖生出了一丝悲悯。
画皮妖名叫伍招娣,是芜城人。
她爹酗酒成性,她娘性格软弱靠为别人清扫洗衣为生。
从她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她爹最大的愿望是有个儿子。
所幸,第二个孩子便是个男孩了。
她弟弟名为伍祖来,她爹老来得子,对伍祖来自然是放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她娘却不一样,阿娘对她和伍祖来都是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的。
可惜,阿娘的话没有用。
伍祖来与那个男人越来越相像,小小年纪,酗酒、赌博、嫖|娼无所不为。
家中本就清贫至极,这下连一口吃的都没有了。
伍招娣才七八岁便出去挣钱,她小小的身子弯得越来越低,手上的冻疮发脓了也无人知。
唯有夜里,阿娘会抱着她,为她清洗伤口。
也是阿娘,用她那苍老的身躯挡在她的面前,被那个男人活活打死。
阿娘死的那天是一个雪天。
大雪纷纷扬扬,宛如棉絮般飘荡在虚空中。
伍招娣是被冻醒的。
阿娘的怀抱早已冰凉一片。
阿娘至死都没有直起身子过。
她慌乱地叫唤,可换来的是那个男人劈头盖脸的怒骂:“大早上的招魂呢?你这小兔崽子是嫌活得太长了吗?!”
伍招娣哆哆嗦嗦,声音颤抖:“阿娘......阿娘她——”
那男人一把将她扇倒在地,不耐烦道:“咋了?死了?那就拖出去埋了呗!”
随后打着哈欠往外走去。
伍祖来狠狠地瞪了一眼伍招娣,用最稚嫩的声音骂着最恶毒的话,“你个赔钱货,你怎么没和她一块死了?!”
伍招娣口鼻中鲜血直流,血和泪混在一起,说不清是身上更痛还是心里更痛。
她一点一点爬向阿娘,脑中不断浮现昨夜迷迷糊糊之际,阿娘的话。
阿娘声音哽咽:“孩儿,我的孩儿,是阿娘对不住你......若是,没把你生出来就好了。”
她说,“我该怎么放心留你一人在这吃人的世间啊?”
伍招娣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她在心里不断重复着那个念头:
我定要杀了你们。
我定要杀了你们。
我定要杀了你们。
“......”
不好!虞菱水暗道,她怕是要入魔了!
出乎虞菱水的意料的是,伍招娣并未入魔。
阿娘死后,她竟麻木的做着阿娘生前的事,像一棵野草般百折不挠的活着。
那年,她十六岁,在杏花微雨中遇见一个书生。
那时正是春日,杏花灼灼,小雨连绵不绝,她急于回家,仓皇之间不小心撞到一个书生,将他的满怀的书本撞落在地。
伍招娣一面不断地低头道歉,一面弯腰捡书,却不小心碰到一只苍白修长的手。
伍招娣立即缩回手,继续道歉。
身前的书生却忽然轻笑出声,他声音极为动听,“姑娘怎么一直在道歉啊,真是折煞小生了。”
说着,他往前一带,将手中的油纸伞尽数移到了伍招娣身上。
“小雨连绵,姑娘不妨就拿了我这把伞吧。”
伍招娣偷偷抬眸,却撞入一双充满笑意的眸子中,她顿时红了脸。
她往后走了几步,不停地摆手,“不、不用......”
伍招娣拒绝的话还未说完,那书生便将手中的伞塞到了她手中。
伍招娣赶忙要将伞还回去,那书生却已走出了几步远。
他一手护着怀中的书本,一手冲她挥了挥手,“姑娘莫要客气,明日午时,你到碧芜茶馆将伞还给我便是了——”
细雨落到伞面上,激起此起彼伏的滴答声。
伍招娣觉得这阵春雨分明是落到了她的心上,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伍招娣回家后便见伍祖来正坐在门口看着她。
准确的说是盯着她手里的油纸伞。
伍招娣刹那间脊背生寒,手脚发软。
她赶忙收起伞,抱在怀中,默不作声地往屋内走去,却在路过伍祖来时,被他猛然一推搡,怀中的油纸伞砰的落在了地上。
伍招娣立即弯腰捡伞,可伍祖来一脚踩在了那把伞上,他语气恶劣,“赔钱货,你这伞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