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启唇,猛然意识到不仅是跟几年未见的梦中人,现在的他哪怕与十七岁那时候一天到晚只知道为了备战高考死读书,封闭一切外部环境不惹是生非的自己,也早已经有了不见底的鸿沟,渐渐遗忘干净了这个正常世界的一切消息。
随之也莫名跟着沉默下来,继续啃他的糖葫芦。
系统为了管理员跟他小叔能够尽快继续相亲相爱的简直操碎了心。
趁着这个功夫检索设计了套最优解,为管理员量身定做的人生剧本走向指南,恨铁不成钢当场外助:
【咱们这个年纪正是在长辈面前拿乔的年龄,不管什么挫折往大家长跟前一顿装乖撒娇就稳了,比如我给你找话题,就今天晚自习后那几个小兔崽子,记得没对你动手动脚的那几个,上啊管理员,黑锅都掉你手里了,你倒是扣啊。】
“……小叔年纪也不大啊,我装乖拿乔有什么用。”
姚盏年有些别捏。
系统扶了扶不存在的鼻梁上不存在的小眼镜:【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相信我,根据我的经验,多大年纪的男人都爱吃这一套。】
姚盏年对一串数据所持有的不正经经验的靠谱程度及其来源持保留态度,报复架势的狠狠咬下一整颗糖葫芦。
但思来想去,好像也就这个能聊聊。
他鼓着腮帮子,余光一直在注意驾驶座上的喻羽书的动静。
喻羽书单手撑着额头,支在方向盘上,眉目间流转蜿蜒的青色明显,眉骨深邃,鼻梁高挺。他静默看着手里的诊断书,神态微微拧眉,向来一丝不苟的碎发有些散落了些许下来。
关上车窗开着暖风空调,大概是觉得有些热了,左右觉得也没有外人在,他不经意扯开掉脖颈处一向工整的衬衫扣子,外头路过车辆的打灯影影绰绰透射上来呼啸而过的笔直光影,渲染出来。
从姚盏年的侧面角度,能隐隐约约看到透出来的锁骨弧度。
系统看自家管理员心绪复杂的呆呆望着人家的脸,落到脖子上,又落回到脸上。
它跟着瞅了半天,除了感叹小叔的确长得好看外,也没看出来什么异常的地方,但管理员却连糖葫芦都不望嘴里塞了。以为是出了什么它不知情的大事,好奇的悄咪咪问了句:【咱小叔的脖子?怎么啦?】
“以前亲过。”
脑子还没过滤完全问话,率先脱口而出。
系统:【……】
它就多余问。
而且,净说屁话,你刚才分明也亲了。
白色身形主动凑近主驾驶上人,喻羽书余光扫到,不明所以,但也偏过头来。
小孩脸上虽然肉没了,面部轮廓却更加流畅帅气,过肩的半长发被他自己用简朴头绳利落地高高扎了上去,嶙峋喉结在他望过来的瞬间,慌乱滚动。
整个人透出一股子英气、干净清爽的少年气质。
原本沾上血的半袖校服,被换成了在目前时间段唯一一家半夜尚在营业的男装小店铺里,刚买来的纯黑字母无袖衫。露出的臂膀上覆着层力量感十足的薄肌,像是长年打斗锻炼出来的肌理纹路。
姚盏年还在思考措辞,喻羽书又发现了什么,蹙眉伸过手来凑近他脖颈处。
他下意识拢肩,对方温热的手指捏上他的一旁耳垂:“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他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耳洞。
“我没……呃,之前出去逛的时候沿路碰上的饰品店,就,顺便进去打的。”
姚盏年突然想起来之前副本的一次耳朵被流弹挫伤过,死死捂着汹涌着浓烈腥臭液体的一处,他耳蜗嘶鸣不止,意识恍惚。
之后被系统修复好了大概耳朵轮廓没有异常,他也就没细细观察后遗伤口。
资助人这次却没多问什么,盯了会他的耳垂,转过头去弯腰去翻什么东西。
紧接着,一个黑绒盒子出现在他手心。
姚盏年困惑地打开,里面躺着一对小巧简奢首尾相接字符款式的低奢耳钉,有点眼熟。
姚盏年一愣,手比脑子快的揪向心口处,不出意外的衣料摸了个空。
……上一世这个东西,不是这时候被送到他手上的。
姚盏年一时也拿不准对面人此刻的用意,一动不敢动地小心捧着盒子,茫然地望着喻羽书。
“前段时间跟人谈合作,路过时候在柜台无意间看到的,感觉是很适合你喜欢穿衣风格的款式,就买下来了。但是是限定版,也只有耳钉款式。原本想着找设计师重新改成手链或者项链款式再给你的。”
喻羽书按耐住又想去揉对方脑袋的手,冷淡回应。
姚盏年诧异寻思,他在清仓大卖场里哪套便宜买哪套,在衣柜里先看到哪件穿哪件的调调,竟然有朝一日能够被高度评价成有自己的穿衣风格。
街溜子风格吗。
但他当然不敢瞎问,小心拿起其中一只扳下车里的小镜子研究了下,拨着耳垂处,果然发现了自己几不可见的“耳洞”。
动作顿了顿,随即,他有些笨拙得摆弄了阵,最后终于顺利戴上。
他之前只是随身揣着,当然不敢戴,怕给弄丢掉。只在一个人终于能喘口气静静发呆的时候,才拿出来摸索两下。
上面的描边珐琅经久未有褪色痕迹,坠着的细钻与银色深邃雕刻纹理相得益彰。
仰身离远一点定定看着整体效果,恍惚了瞬,上半身才又趴回到座椅扶手上,凑回到喻羽书面前,仰头给他看。
目前酷飒装扮的姚盏年戴着摇摇晃晃的坠子,平添几分冷酷矜贵,比方才的沉闷多了几分生命生长的活气,打扮得也更像是个谁家的、叛逆期被娇惯的无法无天的小少爷。
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看。
喻羽书想,顺势捏上了他的脸,越发觉得自己养了只骄矜小猫,满腔充盈成就感。
指尖下滑,抹到了姚盏年的唇边。
上面的红色仍然留有痕迹。
“你……晚上那会儿的时候。”
喻羽书敛眸,终于还是刻意提起到了这件事,但只打算探探深浅,点到为止。
姚盏年尽力抬着脑袋让人捏着脸,闻言,神色肉眼可见蔫了瞬,闷声“嗯”了句,示意自己有在好好听人说话。
喻羽书中指上常年戴着个朴素款式的银戒指,粘上了空调冷风气,此刻硌在他指缝里,摸在姚盏年脸上,有一圈不能够可以被忽视掉的凉意。
对方好像在说着什么。
姚盏年已经好久没跟他面对面,贴得这么近过,近到连对方此刻鲜活热烈的心脏跳动声都可以聆听地一清二楚。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他原本是想着,先体面跟喻羽书没头没脑地道一句好久未见的……
……不是很好意思的说,在许久之前,有那么一段无端消沉的时日,他站在在浴室的蒸腾水雾里,看着满瓷砖从他身上冲刷下来的、却始终颜色不见稀释的血色时候,看着恍若再也擦不干净、摆脱不掉的浓烈腥甜味道,是有满腔空茫,无差别怨恨过得。
那段时日大概是因为水逆,每次抽到的副本都是高阶难度。纵使姚盏年最终还是把自己的队友完完本本全都给带了出来,也无一人死亡。
但毕竟每次也都伤势惨烈。
他内里越发惶恐消沉,面上却撑起微笑。明明都疼到抑制不住得颤身,但为了不让他担心,全员仍旧各个笑的阳光开朗,离开之际朝他高高挥手呐喊道:“队长明天见!”
“……明天见。”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留下带有满地点点猩红颜色的脚印。
硬逼着自己勾勒出来的笑容敛了下来。
不止一次的,怨恨自己是个废物,怨恨自己没把人全头全尾保护彻底,队员保护不好,小叔保护不好,自己也保护不好。
最开始只是一个人的时候鼓足志气,只是为了系统的一个可以“回来”的、不知真假的空茫愿望,想去争取一条都不知道存不存在在尽头那边的,两个人的活路。
结果到了最后,背负的东西开始越来越多,他的身边逐渐环绕上来了很多人。于是,他开始变得连氧气都不敢多喘,不敢泄气,不敢缅怀,不敢回头看,求生不得道,求死更是窝囊。
……他甚至无端怨恨猜忌过,或许,喻羽书根本就不在乎他。
他还没来得及兑现所有特别喜欢他的承诺,就选择冷心冷情、猝不及防把他单独抛弃在这个世界上,把他就这样、随随便便就丢在好像永远逃脱不来的、一次次的世界重启里,担上来让他几近喘不过气来的“责任”。
循环,往复。
不得死志。
*
姚盏年在面前人困惑的挥手里,缓过神来。
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耳朵小叔的试探问话,目光空落落的迷茫望着人。
……所以,是在怪他没有分寸,没大没小的意思吗。
毕竟,从来没这么过界过。
……后悔带他回家了吧。
“……对不起小叔,以后不会了。”
……差点忘了,这个也才是初始时候的时间段,这个时候的喻羽书,不论之后如何,起码现在还是不喜欢他的。
姚盏年蓦然间心脏肿胀刺痛,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方才只是轻微的可以被忽视的胃此刻终于一抽一抽地彰显出来了存在感,翻江倒海的开始犯恶心。
他把手抽了回来缩回自己座位上,保持开距离,自顾自得跟人道歉,没能看到喻羽书瞬间慌乱怔然的神情。
双臂交叉在胃部死死按压着,平复着呼吸,上身附在自己腿上,脸直接埋在了胳膊上。他错觉自己的声音恍若是从远处,飘渺传出来的:
“……我之后,会保持距离的。”
“……你不能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