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初时越并不怎么用香水。
他身上总是有股干净的皂液味道,或者是衣物吸足了阳光后让人舒心的清香,根本不像眼前这个人,充满冷峻而强势的气息。
他们还在和不断挤压过来的墙壁抢时间,即使裴言卿心底依旧不自在得很,也没办法轻举妄动。
跑动,颠簸,头脑被晃得眩晕,缭绕在鼻端的味道也越来越鲜明。
当初他并没有刻意去关注冥府之路这款香型,有印象主要是因为它的名字太独特。
不是市面上一水的清新自然,而是听起来和闻起来不相上下的幽冷阴森。
关于某人品味的变化,裴言卿懒得深究原因,但有一点让他不得不在意,或许是错觉,他总感到自己并不是第一次在初时越身上嗅到这种香味。
可之前他们根本没有过任何接触。
尽管跑得很快,怀里还抱着个人,初时越依旧神情平静,游刃有余,甚至暗中观察起裴言卿来。
身材修长,却瘦得厉害,蜷在臂弯里显得小小一只,纤细的骨骼并不硌人,而是裹在怀中小猫似的温软。
一方红盖头完全遮住了对方肩膀及以上的部位,但他不难想象,裴言卿纤长浓密的睫羽仿佛振翅欲飞的蝶,莹白鼻尖上嵌着粒深棕小痣,漾开人心湖的涟漪。
他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上,白皙纤细的手指捻着鲜红的垂穗,衬得指节都泛出淡淡的粉。
恐怕只有在受制于人动弹不得的时候,这个人才会显得温顺乖巧一些。
不过是假象罢了。
很快,墙壁在身后轰然合拢,彻底封死了所有退路。
初时越刚扶着裴言卿落地站稳,后者就立刻撤开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这里应该是周小凤和陆少爷的婚房,屋里都是红纱帐,前方是摆着排位的敬香台,下面有两个蒲团。”
初时越对他的冷漠毫无反应,自顾自地描述起房间的布局,“地面上没有障碍物,你可以放心往前走。”
布置在角落的鼓风机吹动了从屋顶垂下的一条条红纱帘,也微微掀起裴言卿的盖头和衣摆,他没说话,迈着小步慢慢前进,来到敬香台前站定。
透过盖头的缝隙,他勉强看到桌面上贴着张泛黄的纸条。
“如需呼唤■■现身,须由二人合作完成婚礼拜堂流程,否则就将永困此室,生生世世不得而出。”
在工作人员的操作下,别在他前襟的第一视角摄像头及时给了纸条高清特写,弹幕顿时热闹起来。
“这简直无效打码好吗,我赌一包辣条■■是指小凤。”
“等下,我2G网了,直接快进到拜堂成亲真的ok吗?我还停留在这俩互撕的阶段呢……”
“连蒲团都提前准备好了,节目组简直司马昭之心啊!”
“不是,这俩不是死对头吗?我瓜子都准备好了你给我看这???”
……
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初时越看不到红盖头下的表情,只瞧见那只垂落身侧的手一次次紧攥成拳,又缓缓松开。
对面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裴言卿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才听到含着冰碴子般生硬的回答:
“……拜堂就拜堂。”
不过是做戏而已,身为演员,裴言卿早已深谙了人戏分离的基本素养。
不论眼前的人是初时越还是张三李四,也不管剧情是拜堂成亲还是深仇厮杀,都只是逢场演绎,没人会当真。
“请新郎新娘就位!”
广播中响起男人苍老的声音:
“今日是民女周小凤与陆太爷长子陆江平的大婚之日,感谢各位贵宾莅临,共飨新人之喜!”
话音未落,一方红绸从天而降,中间还缀着一大朵绢花,明显是古典中式婚礼中,新郎新娘拜天地时分别牵住的红绸花绳。
“据传世间男女只要被这红绳拴住,即便仇敌之家,贵贱悬殊,相隔万里,也会成为夫妻。”男人幽幽道。
“周小姐、陆少爷,请吧。”
“周小姐”裴言卿冷着脸执起红绸一端,感觉到另一头也被人牵住,便迈步向走到了蒲团前。
“下跪,敬香,一拜天地!”
两人跟着指令跪在蒲团上,向前叩首跪拜,敬香桌上的电子香也随之亮起了光。
“二拜高堂!”
伴随着他的话音,屋顶上骤然落下两个硅胶制作的等身人偶,一人裹着宝蓝色坠流苏的县太爷官袍,另一个则穿着身水绿色的长袖襦裙。
他们的脸部都被绘上了诡异的表情,似笑非笑,同时吐着红红的信子,看上去极其狰狞可怖。
好在有红绸隔绝,裴言卿只能隐约看到两个吊挂的人影轮廓,他强忍着生理不适,再次和初时越一道拜了下去。
拜完了天地和高堂,不知什么原因,广播里迟迟没下达进行夫妻对拜的指令。
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在寂静的室内越发明显,尽管初时越没出声,裴言卿却不难感受到他的视线始终黏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