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翠微尚且年轻心软,婆母入塟那日还来暗中送行,却不想那是老爷为她设下的圈套。”
易大人恸哭不已:“父亲糊涂!那是某的一同长大的姊姊!是母亲最爱的翠微呀!”
易夫人为夫君拭泪,继续说道:“翠微差点被老爷活埋,夫君同我不忍心,趁着夜色,又将翠微挖了出来,不想却为我们的孩子带来滔天大祸。”
“翠微从此离开峰峦城,再次相见时,她容貌还与从前无异,却已性情大变。当时我正怀上大儿,翠微某一日突然出现,说了一堆古怪的话。我与夫君心中十分害怕,当夜我竟然梦到了‘崇神’,他在梦中怒斥公婆所为,还言明翠微如今归来,是要复活她的兄妹,若想平安,要时刻将他供奉,香火一日不可断绝。”
身前忽地响起一声细微的嗤笑,闻笑侧眼看去,谢虞又回了个无害的笑来。
闻笑心道,许自己是听错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一切祸端便是源自于这个‘崇神’,你们竟然还敢信他?”
宁呦呦也听得眉头紧皱:“这‘崇神’这样灵验,难道一无所求,只要供奉?”
易夫人惭愧:“我等小民,遇到此等异事,实在无力选择信与不信,彼时‘镇妖司’还未设下,我等更是无处寻求帮助。”
谢虞也开口:“那这些年来,你们一直供奉他,为何后来又把那地方设为禁地?”
易峰将话头接过去:“此事都要怪老夫。”
“大儿诞生后,翠微又来拜访,言明她无心报复,只要我等将那阴石从井上撤走,我当夜便梦见‘崇神’警告,说翠微要将自己的兄妹投入夫人腹中,借腹生子,会害死夫人。
当时我与翠微多年未见,她与从前已不可同日而语,她法力高强,青春如初,我实在不敢拿妻小…我信了‘崇神’所言。”
闻笑讥笑道:“她法力高强,却移不开一座石头?到底谁才是祸源,还不清晰可见么。”
宁呦呦也忿忿:“然后呢?”
“翠微对我很是失望,而后八年再未现身。直到——她诓骗我八岁的大儿将那座石头推开一丝缝隙,救出一半姊妹,从那之后,我易家害怕的报复才真正迎来。”
“夫人再孕,诞下峦翠,可她生而能言,张口便吐出自己的名字,长至两岁,那模样竟然和翠微有八分相似。我那时便知道,‘崇神’所言是真,翠微真的要借我夫人腹生子,唯恐害了夫人,我便…从此我夫妻二人再不能生育。”
“我们虽害怕,可峦翠是夫人十月怀胎而出,嗷嗷待哺的婴儿,怎会害人呢?却没想到待她长成,竟会…竟会发生那样的事!”
易峰像是羞于启齿,剩下半截话又落回易夫人口中。
“峦翠是个多好的孩子呀,怎会…怎会和她的哥哥…唉!”
闻笑三人都沉默了,没想到这背后竟是这样一场凌乱背德之事。
闻笑一路听下来人也麻了:“既然推开了石头,怎么又放了回去?”
“是我大儿!”易峰一脸难堪道,“他竟然带着峦翠意图私奔!我将一切种种告知与他,他却心是不死,唯恐峦翠也变作异类,又将阴石重新放置,还…向那石头献祭了自己的一只眼睛。”
宁呦呦也听懂了:“这样说来,只有易家人才可推动那个石头?有人自杀之事又怎么说?”
易峰吐出一口浊气:“那‘崇神’确实就是个邪祟,拿黑衣客定然也是妖道!那阴石自从拿了我儿一目之后,竟然每月还要以血为祭,无数族人被引诱入内,双目被挖,撞石而死…从此那地方便成了族中禁地,不许族人通入。”
易峰欲哭无泪:“而峦翠自从私奔被捉回来后,也像变了个人,任性放纵,每日饮酒作乐,再不是我从前娴静温柔的女儿!”
“我出外寻找许多驱魔师,却都始终无济于事!”
宁呦呦很是不解:“这样听易大人说下来,此事若传扬出去确实难听,但向我鹤山求助实在无可厚非,我们鹤山的修士并不是多嘴的人。”
易峰闻言浑身一震,跪将在地,闻笑吓得往旁边一退,发现此人拜的原来是谢虞。
谢虞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是在等着对面开口陈罪。
“谢郎君请高抬贵手,不要将此地之事向外透露。”
宁呦呦好奇地凑到闻笑耳旁问询:“什么事呀师姐?”
闻笑双手一摊,她也不知道呀。
谢虞似是听到她二人悄悄话,抬眼对二人一笑,宁呦呦脸上一臊,握住闻笑的小指同她悄悄传音:“有一说一,谢公子生的真好看呀,师姐你说是不?”
闻笑无语失笑。
谢虞这边却不再问,他的唇似是若有若无地弯了一下:“易大人,眼前你最该担心的,是你女儿的婚事。”
易家夫妇俱是一惊:“什么婚事?”
闻笑也想起来了,那张婚帖上只写了新娘,却未写新郎,眼下将事情听完,那新郎,最有可能就是易家的大公子。
差点忘了这个,外面日头已过了午时,闻笑一边让宁呦呦将事情简述通知方青,一边回易家夫妇的话。
“今日我收到一封婚帖,新娘乃是‘易峦翠’,新郎…”闻笑对易家夫妇露出个同情的表情。
“快快阻拦!”易峰差点一口气没倒过去,易夫人则一面自掐人中一面高呼仆从:“小姐找到了么?快去看看公子!看看公子还在不在竹院里!”
若“翠微”为大侄子和“峦翠”证婚,岂不是姑姑替侄子侄女…真是乱的可以。果然现实总比她想象更精彩,她哪里写得出这种狗血混乱齐飞的剧情。
眼前正院中乱得也是可以,易大人已要晕厥过去,易夫人惊声尖叫,仆从护卫摩肩擦踵,左慌右忙,简直是鸡飞狗跳。
闻笑携着宁呦呦,推着谢虞离开,差点撞到人。
出了正院,闻笑才又好奇:“谢郎,易峰是在求你什么?”
宁呦呦也侧目望过来,谢虞的属下从闻笑手中接过轮椅把手,将谢虞转过来面对二人。
谢虞听到闻笑揶揄的称呼,面上荡开笑意:“此地镇妖司便是他的手笔,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谢虞像是看穿闻笑后悔没有帮翠翠砍上一刀的心思:“我们且看今夜,那位‘翠微’怎么说。”
两个女修十分困惑:“怎么说?”
谢虞解释道:“镇妖司失职是真,但此地镇妖司府倒塌又迟迟不曾修缮,却与易峰脱不开干系。”
宁呦呦惊异出声:“谢公子是指…易峰刻意拖延镇妖司府的修缮?那他是不想镇妖司来人?若是如此,可为何他之后又前往别县求援?”
实在太多疑点,闻笑也想发问,背后乱哄哄的声音却给她提了个醒,噤了声。
谢虞显然和她想的一样:“此地不宜详谈,移步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