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什么话都能往你自己脸上添光?”
萧煜嗤了嗤。
殷璟初努了努嘴,她端起一边茶盏啜了口,干涩的嗓子眼才得以缓和。
殷璟初面上复又盛满笑意,煞是认真道:“嫔妾为了等陛下,可从天亮等到天黑,终于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到了陛下来。御膳房那边刚重送了膳食来,陛下可要用一些?”
萧煜久久不来,菜送回去热了几道,御膳房觉得实在不成样子,生怕陛下不喜,便又送了新的来。
殷璟初虽然晚膳一贯用的不多,但总要垫巴几口的,因此肚子还是有些空空的,想起珍馐美食,她勾了勾嘴角。
谁能不喜欢美食呢?
这几分激动落在萧煜眼里便是傻的可爱了。
他微微挑了挑眉,伴着殷璟初一同用晚膳。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一起用,殷璟初吃相甚好,终究是出身名门望族,这种从小培养的童子功与那种速成的天壤之别,一举一动优雅都蕴含其中,但你又不会觉得她在装模作样,故意显摆。
只用了几口,她便拿起一边的帕子擦拭嘴角,静静地候着陛下用完。
“不多吃些么?”
殷璟初摇了摇头,说起这个还有些羞赧,她缓声道:“嫔妾正餐一向用的不多,偏爱些零嘴。在家时因着这个也被训斥过,不过入了宫就好多了,嫔妾也能管住自己的嘴了。”
萧煜愈发觉得好笑,“为何入了宫便能管住了?”
“嫔妾究竟还是要些脸面的,总不能让旁人觉得殷美人喜欢吃小孩子吃的零嘴吧。”殷璟初面上泛起潮红来,磕磕巴巴道。
这样的话,萧煜很少从嫔妃嘴里听到。出身名门的嫔妃处处端着身份,唯恐失了大家闺秀的颜面。那些从前一直跟着他的嫔妃呢?便又有些小家子气,到了关键场合总撑不起来。
却很少有人像殷璟初这般,她既有名门贵女的端庄温婉,也有寻常女儿家的娇憨可爱,在她这里,萧煜感受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却格外温馨放松的氛围。
殷璟初以为陛下在心底讽笑自己,她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尺度没有拿捏好么?
罢了罢了,看来娇憨美人这条路行不通。
往后还是走温柔娴静风吧,没准儿能像贤妃娘娘和祝贵嫔那样。
她打定好主意,嘴角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来,萧煜却一把将她扯到怀里,两两相望,殷璟初耳根子让不免染上绯红,不敢瞧着陛下的眼睛。
至少温热的吻落在唇上,她怔了一下才闭着眼投入进去。
帘子被放下,掩去了帐中春意。
陛下昨日还是翻了殷美人的绿头牌,姜才人当晚得知消息气的半死,原本是装病的,这下可好是真病了。
一早便派人到坤宁宫告了假,蕊珠让人送走了玲珑,转头回去瞧见皇后气定神闲地哄着皇长子玩,一边两个乳母都小心翼翼地瞧着,其实皇长子走路已经比较稳当了,但是乳母还是怕出什么岔子,万事离不开眼。
皇后瞥了眼蕊珠欲言又止的模样,挥手让乳母带皇长子下去。
蕊珠见皇长子被抱走了,她才开口道:“昨夜姜才人身边的玲珑就到紫宸殿去请陛下了,陛下没去。今早又来告假了,依娘娘您瞧当真是病了么?”
皇后觑她,语气淡淡道:“她说是病了就是病了。只是可惜,这次新人里本宫以为她能跟殷氏平分春色的,可她不如殷氏聪明,将来走不远。”
“娘娘何以见得?”
蕊珠不解。
皇后笑了笑道:“你要知道会咬人的狗不叫,那些一贯温温柔柔,不声不响的才是憋着招。反而那种脾气流于表面的,才是真正的心思浅显,一下子就能给人猜着,这种人反倒没有那么重的心机城府。”
譬如姜才人,譬如徐贵妃。
蕊珠明白皇后话里的意思,那么若是这般说来,她顿了顿抬眸道:“那您说,殷美人会不会是下一个贤妃娘娘?”
皇后却是笑了笑,“这就要看她是怎么想的了。不过,你也别小看贤妃,殷美人再得宠却有一个致命的弊病。”
出身。
她既是仰仗自己的出身,陈郡殷氏之女,出身世家门阀,同时也为出身所牵绊。
她母亲的身份注定牵连到她,况且就算陛下能够不介意,还有太后娘娘呢。
但如今想这些还为时尚早,她不过是个小小美人罢了。
蕊珠点了点头,又笑着颇为隐秘道:“不过这人啊也是经不住念叨的。娘娘不是免了贤妃这半个月的晨昏定省么?您说她今日会不会来。”
“这说起来,贤妃还不曾见过殷氏。”皇后抚了抚碧绿的耳坠,缓声道,“又有好戏瞧了。”
殷璟初如昨日一般到坤宁宫,不过今天到的时候,她能明显察觉到投来的目光不善。
是了,若说昨日她承宠,众人都会想着是新人,何况也是这批新人里拔尖的,总要轮到的。但是一连两日外加晋位,陛下放着十二位新人还未宠幸又重复翻了她的牌子,莫说新人,便是那些有资历的嫔妃看她的目光也透着嫉妒与羡慕交织。
她早料到会有这一遭,因此还算的上镇静。
徐贵妃和玫妃还未来,倒是岑容华她一贯喜欢谈笑风生,在宫里也有些人缘,此刻她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殷璟初身上,话里别有深意——
“我昨日还在猜陛下又会去哪一位妹妹宫里,猜了一圈又落回了原点,殷妹妹好福气。不过也该恭喜你的,新晋位了美人,这是新人里头一份的殊荣,连姐姐我瞧着也觉得眼热羡慕的紧呢。”
她倒真有些眼热。
陛下对于位分虽不说吝啬,但也绝对算不上大方。
如今宫里的主位堪堪七位,连岑容华这样从四品位分在宫里都算中高层了。
殷璟初还年轻,这才入宫多久就是从五品美人,往后还有好前程在等着她。
想到这里,岑容华倒真觉得有些酸,自然说出口的话就没那么温和了。
殷璟初抿了抿嘴,装的一副赧然的模样道:“岑姐姐这话岂不是折煞妹妹?独一份的福气原是担当不起,不过是承蒙陛下怜惜瞧得起罢了。这一批入宫的姐妹们都是新人之姿,待陛下瞧见了恐怕早就要将我抛之脑后了。”
她这话说的很委婉,也够谦虚,方才还有些不甘的新妃们这时候脸色都缓和了许多,没方才那般吓人了。
岑容华碰了个软钉子也不觉得生气,到底是有几分本事的,否则怎么能哄的陛下给她晋位呢?
无人注意,坐在角落里的人正直勾勾地望着殷璟初,半垂下的眼眸中蕴含着嫉恨与不甘。或许,今日享受这一切殊荣的本该是她,可凭什么,凭什么?
殷璟初正要坐下,但坤宁宫的宫人将她的位置换到了前面,因此正是与姜才人对着。
若是她今日来了看到这样一番境况必然又要火冒三丈吧,殷璟初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徐贵妃、玫妃纷纷到来,自然头一个注意力就落在了殷璟初身上,酸言酸语了两句一直到皇后娘娘过来,方才都安安静静地给娘娘请安。
皇后始终雍容沉静,她笑吟吟道:“今日难得这样安静。不过也是,日子愈发热了,再过一阵子就要从冰窖起冰用了。”
说起这个,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天气炎热总归是不好的,一想起逼人的暑热,出来便似是火烧一般受罪,到那时候连晨昏定省都是麻烦事。
徐贵妃素来不耐热,她勾了勾嘴角慢悠悠道:“热不热的也不打紧,总归冰和饮子是够用的,到时候宫里放置冰鉴,想吃什么都镇一镇便是了。”
也只有她能说出这话,虽是习以为常的,可落到那些不得宠位分又不高的嫔妃眼里便是艳羡嫉妒了。
所以说得宠,位分高的人就是有优待的,衣食住行都是高规格。可换成位分低,不受宠的嫔妃,夏天和冬天都是难熬的。
玫妃听着这话心里吃味,她酸不溜秋道:“听听,也就贵妃娘娘这样阔气。是了,这内务府样样紧着您,却不知道旁人的苦楚。”
徐贵妃瞥了她一眼,冷不丁道:“你在这儿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内务府还能短了你的不成。”
玫妃冷笑了声,又端起茶盏慢悠悠喝起来。
她们俩打嘴仗是每日都有的,众人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皇后扫了眼众人,最后视线落在殷璟初身上,端庄持重,清新可人,难怪陛下喜欢。
她嘴角似笑非笑,有这样出挑的新人在,她就要看看将来能走多远了,可莫要辜负她的期望。
“贤妃娘娘到。”
外头一阵低沉的声音传来,众人都有些惊讶,还是徐贵妃脸色变了变,透着几分狐疑,“皇后娘娘不是免了贤妃请安么?怎么人还是来了。”
说起来,这还是殷璟初头一回见到贤妃。
这个活在旁人嘴里的女人,出身世家门阀,颇得陛下看重,说是难得的端庄才女。如今又一朝有孕,殷璟初还以为会有很长一段时日见不到人。
没成想,今日就见上了。
一位湖蓝色锦缎宫装的女子莲步入内,她气质高雅绝尘,嘴角含着浅淡的笑意,声音温柔沁水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