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盼着大哥不要回金陵,凭他的本事,总逃得过官差的追捕。
一向呆板的大哥,领着在边疆的五千兵士闯入金陵,要圣上把爹爹从牢里放出来。
这谋逆之罪,让那些奸臣扣得更固若金汤了。
概因大哥替爹爹不值当,爹爹陪先帝守卫家国,从未动过背叛南郢的心思。如今爹爹要如此不体面地坐牢,大哥怎能不恨狗皇帝。
可最后,大哥败了。
陈瑾拍拍虞雪怜的手背,合不拢嘴地笑道:“是呀,你大哥快回来了。”
她话锋一转,问:“你前两月说要和母亲学做菜,这到今儿个,去小厨房学过几次?”
虞雪怜含糊地说:“祖母一来,女儿要跟女先生读书,要练字帖,祖母另要抽查课业。嗯……实在找不着空去小厨房。”
“你老是半途而废的,说你一句找来一大堆理由。”陈瑾无奈地说:“明日你辛苦些,读完书去小厨房等着。母亲教你一道好菜,是跟灵谷寺的小和尚学的。”
“女儿遵命。”虞雪怜给陈瑾捏完肩,自己捧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陈瑾瞥眼说道:“慢点喝。”
*
虞鸿请来的女先生每月十五休息,这天老太太在正厅抽查虞雪怜她们的课业。
“怜娘的字写得不错。”老太太本想鸡蛋里挑骨头,奈何虞雪怜誊抄的《女诫》整洁工整,从字迹来看,端庄大方。
字写得这么好,老太太挑不出毛病,简单地夸了两句。
虞子璇说道:“祖母,堂姐很用功,她常常在闺阁练字帖。”
“怜娘若能日日保持如此,将来不愁嫁不了好婆家。”老太太接着看虞浅浅的课业,倏忽皱眉,道:“浅浅,你有没有认真听女先生的话?”
虞浅浅苦大仇深地坐着,堂上的老太太宛若话本里的大魔头,压迫她们做这个做那个。
昨日誊抄劳什子的《女诫》,今儿个刺绣纺织,明日就得拿着琵琶古筝吹拉弹唱。她们镇国将军府不是开书斋布坊戏楼的!
她最讨厌听的便是老太太说找个好婆家嫁了,她们生来是为了找好婆家才活着吗?如果是这个道理,虞浅浅情愿回扬州当乞丐讨饭吃。
可怕的是,就连表姐也被大魔头驯化成提线木偶了,在闺阁读书、刺绣,陪姑母煮茶下棋。
表姐答应她下个月带她去打马球,按现在的形势,她怕下个月表姐会拿绣花针教她缝衣裳。
“浅浅,祖母问你话呢。”虞嘉卉在旁提醒道。
“哦,回老太太的话,浅浅认真听女先生的教导了。”虞浅浅敷衍地说道。
老太太问:“既是认真听了,怎写得出这种不入眼的字。”
“鸿儿,你看看。”
嬷嬷接过老太太手里的竹简,递交给虞鸿。
虞鸿瞧了,东倒西歪的字,想护着虞浅浅也说不过去了。
“浅浅,罚你回去再抄两遍。”
虞浅浅懒懒地说:“知道了。”
老太太接着检查虞嘉卉和虞子璇誊抄的字,夸她们二人是省心的好孩子。“女先生跟老身讲了,尤其是卉娘,在课上不仅有自己的见解,而且精通算法。璇娘,你有空要多跟你卉妹妹学学,将来回了衢州府,能帮衬你娘算账。”
“女子无才便是德,浅浅,你要记住这句话。下次你若仍是毫无长进,罚的就不是抄两遍书了,你姑父照拂得了你一时,照拂不了你一世。等你以后成人妇,会明白老身的意思。好了,今日我乏了,你们回去歇着罢。”
虞鸿搀扶着老太太去别苑歇息,让虞雪怜领着虞浅浅去鹿鸣斋练字。
挨了一顿罚,虞浅浅根本不能踏踏实实地练字,她抱怨道:“表姐,实在不行,你去和姑母说说,让我回扬州继续做小乞丐,我不想哪天让老太太给我撵出去。”
虞浅浅自暴自弃地叹气,饶是她再蠢,也听明白老太太是嫌她天资愚笨,在府邸白吃白喝。
“祖母在府邸住不了太久,何必把她的话放心上。”虞雪怜把砚台放好,提笔蘸墨,道,“我帮你抄一遍,抄完了咱们去四条巷买糖薄脆吃,你前几日不是唠叨着要卉娘带你去吗?待会儿叫上她一起。”
虞浅浅闷闷地说道:“表姐,你不用帮我,要是被姑父发现,我又要挨罚了。”
虞雪怜叹道:“爹爹要我陪着你,是让我帮你抄。”
“真的吗?”虞浅浅半信半疑地问,其实她委屈的不是老太太嫌她的字写得不好,刚才在正厅,姑父的表情甚是失望,老太太说什么,姑父都附和着她。
她终究不是镇国将军府的孩子,有朝一日,她要嫁到别处去,姑父姑母或许不会那么疼爱她了。
思及此,虞浅浅杏眸婆娑,眼泪一滴接一滴地掉。
她越想越难过,埋藏的痛苦一瞬间涌现出来,若母亲父亲没有染上瘟疫,他们如今应该在扬州赏凌霄花,喝早茶。
“咱们不抄这惹人厌的《女诫》了。”虞雪怜拿了帕子抹去虞浅浅的泪,祖母的话让谁听了都伤心。
“表姐,我要认真抄完。”虞浅浅咬了咬牙,她受了姑父姑母的照拂平安长大,今日不过是要抄两遍书,区区小事,她犯不着怕那个大魔头!
虞雪怜为了鼓舞虞浅浅的志气,命良儿去小厨房做了一碗香饮子,一盘绿豆饼糕。
少顷,虞嘉卉也来了鹿鸣斋,带着从四条巷买的糖薄脆。
有两个姐姐陪着,虞浅浅边吃边喝,即使抄着可恶的书,也不觉得人生道路渺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