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没让四毛动,满桌子都是你的。”殷治只当男人护食,还敷衍地哄着人。
谢灵均背靠着窗棱子,已经退无可退,一脸严肃地澄清:“我又不想吃,都让猫弄坏了,你赶紧拿走。”
殷治才不信,“哪有,四毛乖得很,方才溜达一圈都没上桌,最是听话不过,不会弄坏你的糕点。”
那坏猫趁他不注意跑了,谢灵均如今人证物证皆无,还能说什么,只得认命地将方才的打算作罢,看来这一桌子糕点是没法扔了,他怎么吃得完?
药材两车,太医十几个,糕点一大桌,这蠢货过分得很,他的忌日是要到了么?
本打算歇两日就算了,这回不躺个十天半个月,还真对不起陛下亲临探望的恩宠。
谢灵均扶额,只觉得脑瓜子生疼,偏那朱进候在一旁,看他吃瘪还偷偷地发笑,谢灵均没得这么丢脸的时候,连忙将其他人都支使了出去。
“你别靠我这般近,坐好成么?”谢灵均将少年推开,“没骨头?坐无坐相,若父亲在,早就该罚你了。”
这样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待意识到说了什么,他的脸色霎时变得难堪。容忍对方的亲近,算是臣子的本分,但如此自然而亲昵地提起故人,却是他失了智忘了分寸。
殷治未曾察觉,只觉得回了武成王府,从前的记忆都回到了脑海里,连谢灵均待他都亲近了不少,那份淡漠疏离感渐渐褪去,露出男人本来的面目来。
这才是他的谢二哥哥,有血有肉,鲜活的谢二哥哥。
“好。”他乖巧地应了,端坐得笔直,像是等待夸奖的好学生。
谢灵均却蹙着眉头,紧闭双唇,忽然又扭头看向窗外,深吸一口气,不想再搭理人。
殷治再傻也看出谢灵均生气了,只是不知道为何生气,他想来想去,想不到自己身上,只能想到那帮子气人的朝廷大臣,唯恐摄政王忧心朝政。
“谢二哥哥,你别担心,你昨夜生了病,应当还不知道吧,肖志高死了。”殷治故作轻松地说道。
谢灵均没搭理他,这满朝文武除了大理寺,只怕他是第一个知道的,还用得着你这个小屁孩来告诉?也不知这人死了,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这等祸害死了,也省了天底下一口粮食,没什么大不了的。”殷治安慰道,“谢二哥哥不必忧心,如今我也能帮你处置朝堂,今儿一早南书房就将大理寺的折子呈给我,我想着这不是推脱不作为么?我现在哪有资格批折子?”
谢灵均回头看殷治,心情稍霁,“还不算蠢得离谱。”
殷治只当男人夸他了,高兴得扬起笑脸来,“不过他们非要让我管,那就按我的方式来,我一个快刀斩乱麻,让陆真领着金吾卫,把李崇珏跟韩中涣都下了狱。”
“什么?”谢灵均惊呆了,“你说什么?”
殷治只当对方没听清,得意洋洋地重复道:“我一个快刀斩乱麻,让陆真领着金吾卫,把……”
他发觉谢灵均的脸色太难看,顿时心虚起来,只怕自己是做错了,声音也随之变小,吞吞吐吐起来,“……把李崇珏、跟、跟韩中涣、都下了狱。”
谢灵均立时撩起衣袍就要起身,却突然又坐了回去,只冷冷地看着殷治。
他千算万算,算不到半路杀出个小蠢货,算不到明光宫里的小皇帝,胆子简直比天都大,恨不得将天都捅出个窟窿来。
“谢二哥哥,我做错了?”殷治怯怯地问。
但他这么做,也是有前世的缘故,一来成了傀儡早就受够了一肚子气,二来也有一些先知因素,知道自己不能这般窝囊下去,于是逮住了把柄,自然对朝堂那些人很不客气。
“呵,陛下自然没错,不过臣倒想让陛下解惑,两位身居高位的朝臣下了狱,陛下用什么理由拿的人?”谢灵均皮笑肉不笑地问,脸色已是铁青,不等殷治回答,他便厉声斥责,“暴戾昏君吗?”
“自你开蒙,太傅便教导你,明君以仁德治天下,而你尚未亲政就这般为所欲为,想拿人下狱就拿人下狱,教天下百姓如何信服你?”谢灵均鲜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这会子怎么也忍不得了,怒火直冲脑门,“你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你还要不要你的声誉?”
殷治怔了怔,眼眶忽然有些发酸,他望着愤怒的谢灵均,突然想到了前世,这个男人背负着天下骂名,他下旨杀了他,倒平添了不少明君的美誉。
真是可笑,而今他不在乎,他只在乎从前对不起他。
“谢二哥哥,那你的声誉呢?”殷治轻声问,“还要不要?”
谢灵均倏然愣了一瞬,然后冷静下来,他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冷笑一声:“怎么,陛下有何高见?还快刀斩乱麻,谁是刀,谁是麻,陛下此刻分得清吗?不过是任意妄为,胡作一通罢了,若是为了讨好臣,大可不必。”
殷治听到最后这话,心里忽然像被撕扯了一般,生出一种隐秘而不可忽略的疼痛,他眼眶泛红,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谢灵均。
而后坚定地说道:“我是刀。”
“你,是我的持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