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分钟还是没人接单,他又加了五块钱还是没人接。
邹喻换好衣服,又给陶柏水拿了件薄外套和一条长裤,他蹲下问:“能行吗?自己先把衣服换一下。”
他没等陶柏水回答,又折了出去。
过了会儿,拿了件雨衣进来。
他进来时,陶柏水裤子刚提一半,还有条裤腿没扯上来,他倾斜着身子,一副随时都会摔倒的样子。
“帮忙,没力气。”
陶柏水此时估计也顾不上什么害不害臊了。
帮忙提裤子和一直提不上去,肯定是后者更让人不好意思。
邹喻一把子帮他给裤子提了上去,又替他将上衣扣子扣上两颗,扶着陶柏水往外走。
“慢点走,我带你去医院。”
陶柏水皱着眉“嗯”了一声,咽了口唾沫。发着烧的感觉肯定不好受,这人现在浑身流冷汗,脸色也很不好。
邹喻搀着他慢慢走下楼,门口摆着一双鞋,那是邹喻提前放好的,就怕陶柏水夜里难受跑医院。
邹喻说:“把雨衣套上,抬胳膊。”
这是件明黄色的单人雨衣,是邹喻翻了好半天才找出来的,他又从柜里拿出一把雨伞塞到陶柏水手中。
邹喻单膝点地背对着陶柏水,他说:“上来。”
“不是叫车了吗?”陶柏水有些犹豫,外面的雨声穿透大门,似乎在证明这个夜的难熬。
“太晚了,没叫到。我就背着你走到小区外面,边走边拦车,”邹喻说着又拍了拍自己背,“上来,再磨蹭你就真糊了。”
陶柏水撑着他左肩膀贴了上去,邹喻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说:“搂住我脖子,不然就要掉下去了。”
这个点,路灯早就熄了。
陶柏水在他背上负责打手电,还要撑着伞。
他一个病号,也不太容易。
路面积水漫过了邹喻的鞋,他走一步雨水就往鞋袜里浸一点。
“陶柏水,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像什么?”邹喻喘着气问。
他现在每一步都走得艰难,鞋子变得重起来,走两步还要把脚抬起来甩甩雨水。
陶柏水搂着他的脖子,左手拿着手机。
手机灯光随着邹喻的动作摇摆,照着地面的雨水都好像洒满了星光。
他在邹喻耳边问道:“像什么?”
大概是还烧得厉害,陶柏水的脸还是很烫,鼻息间都带着热气。
邹喻说:“你看我像不像作文里,在大雨倾盆的深夜,背着儿子去医院看病的老父亲。”
陶柏水“哈哈”笑了两声,柔软的头发贴在邹喻的颈窝,笑的时候发丝一颤一颤,挠得他有些发痒。
“别逗我笑了,这一下子感觉更晕了。”
陶柏水将头抵在邹喻肩窝,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哑,抵着肩头说话显得声音更闷。
邹喻拖着他屁股往上挪了一下,说道:“伞往上打一点,我快看不清路了。”
陶柏水的伞早就打偏了。
邹喻肩膀都是湿的,要不是他找了件雨衣给陶柏水穿上,他们现在就得成两个落汤鸡。
还没等陶柏水做出动作,邹喻突然踉跄一下。
他在背上慌了一瞬,紧紧抱住邹喻的脖子。
“没事,不会摔倒,”邹喻安慰他说,“只是踩到石头滑了一下,不是你的问题。”
陶柏水搂得更紧了,他在邹喻颈窝处蹭了两下,无力地说:“对不起。”
夜间急诊人挺多,床边没有座位坐。
陶柏水躺着输上液后,邹喻就坐去了门口走廊。
怪不得说医院能看遍人生百态,邹喻坐在这里一会儿就看到了三个在哭的人。
有个人被放在担架床上往急救室推,女人跟在后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人进了抢救室后,女人跪在地上继续哭,她低着头,仿佛把外面的雨带进来了一样,落下的泪在地面成了线。
女人哭得邹喻心悸,她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邹喻起身想进输液室待着,女人接下来的一句却说得清楚了。
她说:“为什么要喝药自杀……”
邹喻脚步顿了会儿,他望了一眼女人,转身走了进去。
他呆呆地站在陶柏水床头,脑海里反复重播着那句话。
陶柏水睡得不安稳,输液的那只手时不时弯曲一下手指,估计是太久不动有些发麻。
他托起那只手,轻轻捏着陶柏水的手指,把翘起的输液贴抚平。
药水还剩两瓶,估摸着打完也该天亮了。
邹喻坐在病床另一头,环视四周,尽是白色。
周围病床上的人脸色都不好,甚至比陶柏水更差,邹喻又想到刚才那个女人,心里不是滋味。
邹喻突然想到,是不是陶柏水死的那天,他的家里人也如此伤心。
邹喻想着想着就犯了困,他迷迷糊糊坐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
护士过来换最后一瓶药水时,他一头磕在了床边栏杆上,外面天空已经蒙蒙亮,雨也停了。
陶柏水现在睡得不错,手也没有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