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见说了这么多杨过还是软硬不吃,脸色沉了下去,心一狠拉了女儿出来,“这十几日,芙儿每日里早晚来房里守着你,她还小不知道什么是生老病死,只以为你在睡觉,久不见你醒来惊慌惊惧,夜里时时吓醒,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同靖哥哥不敢说什么,只能撒谎哄着她,嘱她好好练琴,待她学会了第一首曲子你便醒来,她每日里天不亮跑去琴房苦练,你瞧见她那双手罢,全是伤痕。过儿,我是芙儿妈妈,自当更心疼芙儿些。想来你这心病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如这般时不时便叫芙儿伤心难过一次,我做妈妈的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杨过听得这话顿时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愣愣望着师娘,黄蓉见他有反应了,心下微喜,换了笑脸言道:“过儿,你自来聪明伶俐,平日里同芙儿相处也不曾有逾矩之处,但师娘我不是瞎子聋子,你对芙儿的心思,师娘同你师父、爷爷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自己藏着的心思被师娘点破,杨过一张小脸白了又白,心下又惊又喜,师娘师父不会觉得自己孟浪罢。他惴惴不安向郭靖瞧去,自己虽期盼着师父早日将郭杨两家的约定说开,但芙妹年幼,他也还小,故而日常相处他始终不曾有过半分逾越,待芙妹也同平常人家的哥哥般,没想到自己这点小心思岛上一众人竟都知晓了,如今他,他……“师娘,过儿……过儿”杨过翻身下床跪在黄蓉身前,“师娘,我对芙妹妹一片真心,我……”
黄蓉还未开口,郭靖倒唬了一跳,赶忙抱了徒儿送回床上,“蓉儿,过儿身子刚好些,你别吓唬他。”说着拉了被子盖好杨过,含笑问道:“过儿,你果真欢喜芙儿么?”心下实在欢喜,他原先瞧着过儿待芙儿时时以长兄自居,以为他同芙儿情若兄妹,没想到过儿确乎心悦芙儿,虽疑过儿如此年纪怎知男女之情,但郭杨两家约定能成,他一时也顾不得细想。
“靖哥哥!”黄蓉没想到郭靖三言两语卖了自己,当下气的跺脚,她好不容易逼得杨过这小滑头内心动摇,现下瞧着杨过又恢复了镇定,自己一番苦心付诸东流,脸色难看至极。
杨过被师父抱回床上,又听了师父之言方知晓师娘使诈,但师娘今日直言至此,他如何也不能草草了事,当下半真半假回道:“师父、师娘,过儿记事早想来你们也知道,幼时妈妈被坏人捉住,差点性命不保,那日的情景……”杨过说到此处再难忍住,涕泪横流,“过儿总是梦到妈妈没了,她冷冰冰的躺在地上,我怎么喊也不应我……”梦非梦,悲亦悲,“过儿也以为自己早忘记了,可是……可是去年我又梦到了妈妈离开,她叫我不要跟来,叫我好好在岛上,呜呜呜……妈妈……”杨过忆起梦中情形痛哭出声,前世对妈妈的思念同今生对妈妈的愧疚一起袭来,病弱的身子承受不住又晕了过去。
郭靖扶了人躺好,大手抹过一双虎目,瓮声说道:“蓉儿,别问了罢,过儿不想说便随他去罢。”黄蓉也吓了一跳,忙忙拉了手腕诊治,见他只是力竭沉睡,长叹一气,现下这个情形,她想问也没法了,拿了帕子替杨过擦拭干净脸上泪痕,“穆姊姊来信了么?”
郭靖摇摇头,“过儿既已醒来,穆世姊晚几日也无妨,明日还需发一封信出去,叫穆世姊放心。”前些日子杨过病的严重,郭靖只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叫杨过见到妈妈,连发十几封信出去,一封比一封紧迫,穆世姊若收到信只怕心下惊慌,匆匆往回赶,现下过儿平安无事,穆世姊更当知晓。
黄蓉点头应道:“确该如此,”说完瞧着睡的舒适的小滑头,又实在气不打一处来,低声哼哼道:“我对不住穆姊姊,赶明儿穆姊姊回来,我无颜面对她啦。”
郭靖哪里不知她的意思,当即搂了爱妻入怀,“岳父说,过儿因着这一病体内郁气散去不少,你不欢喜?过儿生来早慧,自来乖巧懂事,你往日里时常夸他,这次好不容易好了,你该开心些。”黄蓉白他一眼,“不欢喜,又不是我儿子,哼,偏他多长了几份心肝,惯喜欢想东想西,遮掩这样遮掩那样,谁稀的理他,哼,叫穆姊姊回来收拾他。”一想到这破孩子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还支支吾吾,她就一肚子气,“你守着罢,我回去睡啦!”
郭靖瞧着气鼓鼓离开的妻子,心下好笑,都当妈妈的人了,竟还同小孩子置气,果然是担心坏了。转头看着杨过微微起伏的小胸脯,伸手替他拉好被子,捏了捏小人儿消瘦的脸颊无奈笑道:“你师娘这番可是气很了,师父也哄不好喽,过儿你向来机敏,想来有法子叫你师娘舒心,师父瞧你啦。”
睡梦中的杨过还不知自己肩上多了个任务,翻了个身朝向郭靖,咂了咂嘴哼哼道:“师父,过儿饿。”说着又揉了揉肚子,“师娘,过儿肚子好饿。”过的数息又砸砸嘴,嘿嘿笑道,“炖鸡、烤鸡……嘶,好吃,师娘厨艺好棒,过儿最喜欢师娘了。”说着小嘴流下一道哈喇子。
“噗!”郭靖瞧着他嘴角的水痕笑出了声,看来是饿很了,梦里也歇不住嘴,可惜徒儿今日刚醒,肠胃虚弱,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叫他再吃。“等明日你好些了,师父同师娘做一顿你爱吃的,叫你一气吃个够。”
小儿人似在梦中吃够了,又哼哼两声,像是答应了。“好好睡罢,睡醒了就好了。”郭靖塌了腰靠在床杆上,闭上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眼下青黑一片,嘴唇上满是干痕,衬的整张脸苍白又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