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明美今天的头发梳得很完美,皮肤状态也很好,睫毛夹得根根挺翘,咖啡豆磨碎接满手柄正正好好18g,打出来的鸡蛋都很完美——一切都开了个好头,似乎为什么不完美做准备。
她准备去找松田阵平。她猜,松田这会一定在楼下晨练。普拉米亚之后,他们心照不宣停了以往的拳击训练,这没什么。但,她回来已经超过24小时了,松田都没有来找过她。
是在等她主动吗?无论如何,她都要去找他说谢谢的。
但没想到,电梯门开后,她又见到了妮娜。
“我们喝杯咖啡吧。”妮娜说。她金色的刘海贴在耳侧,深邃的眼睛是清冷的灰蓝色,像阿尔卑斯环绕的金特湖。
妮娜给明美做了杯澳白,给自己一杯美式。两人坐在一楼透明玻璃旁边的小桌,能看清外头的健身房里的动静,熟悉的身影穿梭其间,动作利落,每一下都清晰可见。
“我在华盛顿的时候,经常和好朋友去一家叫Crimson View的酒吧,就在F/B/I胡佛大楼附近。酒很好喝,但我朋友钟情于它也因为它的名字,Crimson,猩红的。”
宫野明美闭上了眼睛。
“她叫朱蒂,从小很不容易,父母都在大火里丧生,就是你所在的组织干的。但是她很优秀,拿最好的成绩,人总也有一股劲。”
“我和她是办案时候认识的,那时候她还有个男朋友,是她的同事,都说他们很合拍、很相配。”
“但是,后来她很神伤......说是她男朋友因为任务需要,去接近组织里的成员,假扮情侣什么的,当卧底。”
宫野明美仍旧闭着眼。但是鼻腔好酸。
“本来这没什么,可是有次她太难过了,喝得昏天黑地。她说,男友要和她分手,因为没有办法同时爱上两个女人。”
宫野明美突然很想笑。她也确实笑出声来。
妮娜看着宫野明美,细碎的光从窗外洒进来,映在她的眉眼间,勾勒出冷而不露的精致。日英混血的五官带着异样的吸引力,鼻梁太高挺了,眼尾微微上挑,像把锋利却藏着钝感的刀。本以为她是那种经不起风吹雨打的脆弱美感,像一块被时光磋磨得发白的琉璃,细看却在她眼底深处瞥见一丝暗涌,深得不见底,平静得像什么也藏不住,却偏偏藏住了一切。
“后来这个卧底任务失败了。”明美轻轻开口,声音平稳,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唇边却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苦笑,让人无从分辨真意。
妮娜沉默一阵,侧头看向窗外健身房里,那个一看就是在练拳的男人,似乎暗自下定什么决心,因此饶是宫野明美的眼神再让她觉得被分明看透,她也再次直视过去。
“......宫野小姐,I don’t mean to intrude(我不想干涉任何事情),但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他们两没有复合,无论是任务失败后,还是......你的死讯传来后。”
“朱蒂说,他心里一直有你,换了一副样子,去守护你的妹妹,甚至学会了做饭。”
所以短信他好好收到了啊。这算什么?来自前任的肯定最真吗?到底是谁羡慕谁呢?只要还活着,就有无限的未来。谁稀罕什么‘早逝’的定格美好呢?
宫野明美共情起白兰地来——真无聊。
“对你朋友所经受的,我很抱歉。”
她替什么人道歉,这够了吧。她有什么错呢?她有什么必要道歉呢?可她还是这么做了。她突然想起当时的诸伏景光,和自己对峙的时候,也是这么去揽降谷零的‘错’,明明不干他的事。
说来奇怪,宫野明美本以为自己听到赤井秀一的事情会难过,像当时他走之后的两年,一点一点从深夜的寂静里剥下来的痛苦一样。但现在,只觉得像秋冬季节出门,沾了一身苍耳。植物落在身上本该是风花雪月的浪漫,但苍耳不是,它顽固地黏着,只能让人狼狈地拔下,带着无可奈何的怒气。
明美起身想走的时候,身后妮娜再次开口:“别人和我说起过那个警卫的事。”
哈哈,又来。
明美捏紧了拳头,慢慢回头看向妮娜。妮娜坐在那,手指不断拂过咖啡杯边缘。
为什么,没有人去当面问库拉索这种问题?没有人去揪着麻生成实逼问?
第一次,听到别人揭穿这个伤疤,她不再觉得痛,而是痒。好痒,像针尖一点一点扎进去,恨不得把这个伤疤直接剥掉,刨到只剩空白,才不用再被反复提起,搅得人心烦意乱。
白兰地再疯,有一点从来都没错——她被钉死在“善”的火盆里,锁住一个标本,她最好日日以泪洗面,忏悔自己的‘罪行’,那点开心的时刻,也只能是旁人高高在上的施舍。
听啊,羔羊还在尖叫。
但她很快被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怎么可以这么想?这样的念头,像某种禁忌,瞬间让她心头一凉。
所以最后她只是对妮娜说:“我知道是谁和你说的。”
妮娜垂眼喝了口咖啡。没有看她。
——“太失礼了。不知全貌,贸然置评。”
伊达航的声音突然插入,语气照旧冷淡而平直,劈开那层难堪的空气。明美微微怔住,她没想到,会是他替自己解围。
妮娜耸了耸肩,拿起外套,朝门外离开。
……
明美蜷在被窝里,房间一片沉寂。棉被贴着脸颊,带着熟悉的温香,指尖触到被子的细腻织纹,像个小小世界,将外界纷扰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