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他便满脸笑意地俯身凑了过来,眉弓几乎要贴上她之螓首。
“杲杲,这样也可以,你唤我杲杲。”
这句诗经她恰是见过,‘其雨其雨,杲杲出日’。
形容东方之日挂上天穹,粲然明烈之模样。
他亦是如此明烈之少年。
在一句句轻唤之中,她便步步沦陷以至于情根深种,日日等着他过来提亲。
他是这样的天纵英才,是清河崔氏最负盛名的少年郎君,其母出身琅琊王氏,雍容尊贵,他更是蕴藉两大世家之韵,出身贵不可言。
其实他本也有一桩指腹为婚的婚事,未婚之妻便就是同是出身琅琊王氏的嫡女,名唤王璇玑,他之表妹。只是后来王氏女丧了亲父,有了丁忧之事,亲事便就此搁置了下来。后来的一日,她听崔家长姐崔岫偶然提及,说婚事已是退了。
她满腹疑惑,心如带雨花枝般轻轻摇曳颤动,握着簪花信筏的葱白指尖泛白。
“为何?”
崔岫只是笑,“或许,是因为你呢?”
她抿唇,只是淡淡笑开,心道这玩笑开的过了,回身却见他人在檐下默默静立,薄唇微压,显然是不快的模样。她不知他来了多久,也不知听去了多少。
她有心解释,他人却已先行离去,崔岫这才知玩笑过了,自罚地倒了玉盏饮了一杯暖酒,盈盈笑道:“灵均,二郎今日定是害羞,才走的这般着急,你不要多想,回头我寻到机会便向他解释。”
她却心知,不是如此简单之事。
其实,她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他,从未肖想正妻之位,但只要在他身旁便已是足够,即便是无名无分,只要日日能见他一面,她也是甘之如饴。
因为,世上再不会有任何一个郎君比他更好,更能令她心动,只要他开口,她便心甘情愿为他做任意之事。
马车缓缓停住,谢灵均也停住思绪,霍然睁眸,下了马车之后先行去暄长院请安,不曾想竟这般不凑巧地又遇见了祁淮序。
他身着一件月白项银细丝锦服,腰间挂着绀蓝白玉系带,气宇轩昂,宛若月下谪仙,此时正从廊边过来,两人目光相接,避无可避,谢灵均只好低眉顺眼地唤他。
“夫君。”
祁淮序低声应下,望她,“母亲那里我去过了,她已是睡下了。”
谢灵均纤弱身影远远立于一侧,声音温润轻婉。
“夫君,既如此我便回了,明日再过来请安。”
正要错身走过时,祁淮序叫住了她,眼眸浓郁,“等等。”
谢灵均回身,明眸之中盛满讶意,“夫君何事?”
“你随我过来。”
丢下这么一句话,他便走了。
谢灵均对他的事压根就没兴致,不过他既吩咐,她便只好随他到了书房,甫一进门,他便将一只锦盒抛了过来。
谢灵均接过,仍是不明所以,“这是何物?”
祁淮序见她仍是装模作样,皱了皱眉头,“你自己打开。”
她闻言只好扭开暗扣,不曾想里面一只嫩绿色小衣顷刻便掉了出来,在她微瞪双眸之中,啪嗒一声,径直落到了地上。
随后,祁淮序的刺耳话语也似刮到了耳边。
“谢氏,我以为你这三年已本分老实,没想到你竟往我书房榻上放这样一件贴身之物,究竟是何意思?”
“不,夫君,这不是我的!”
谢灵均是有件此类的小衣,那件昨夜被他撕坏,再也不能用了,哪里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他患了失忆之症,将昨夜癫狂之事皆是忘尽?
她暗叹一声,低声嗫喏,“夫君,我只有那一件绿色的小衣,上面绣的是牡丹,你昨晚当是见过的……”
“而这件上面却是干干净净,没有绣花。”
听完,祁淮序哑声,俊面泛起薄红,随后负手而立,“此事,由你查明。”
谢灵均点头,不等他交代便退了下去,拖着疲惫身躯回到了栖雪阁,正欲解衣泡进浴盆时,不曾想又瞥见了那件挂在屏风边上皱巴巴的小衣。
她狠狠皱了一下眉头,唤杏颜将之收起。
“怎皱成这样?这不是小姐最惯穿的吗?”
耳边狐疑之声传来,谢灵均哪里好回,颜杏只好服侍她脱衣沐浴。
水温正好,浴时泛起阵阵氤氲,谢灵均全身肌肤缓缓舒展,如今迷迷糊糊靠在浴沿边上睡了一会儿后便起身蔽衣,又由着几个侍女绞擦湿发,祁淮序这月应当不会在来她这里了,不用对着这尊大佛,总算是能好眠了。
不过他昨夜洒了不少东西在她体内,想到此处,谢灵均又皱起眉头,唤来杏颜将她安神药丸取来。
之后,她即刻含水服下,熟悉的淡淡冷香苦意传来,谢灵均这才将眉头重展。
其实,并非是她不愿替他延绵子嗣,而是嫁过来时,她一度以为自己将被休弃而去,虽与他初初共赴巫云之时对他也有过一段钟情之至,满心交付的时光,却不足以打消顾虑。
这避子药丸便用了下来。
至于眼下仍坚持服用,她自己也是说不清,或是因他待她刻薄冷淡,或是因女子生产本就不易,她小娘便是如此孱弱了下来……
不过,日后等婆母催的再紧些,大抵还是得给个交代的。
那也是日后之事,暂且不论。
此时,杏颜替她捏揉着额边穴位,问起今日三房祁四子与崔小娘子的婚事。
“崔小娘子天真烂漫,比之二房媳妇好上百倍,若她真能嫁进来,或能为小姐分忧一二。”
谢灵均浅笑,到头来,她还是敏敏的嫂嫂,只是嫁的已不是当初她那位兄长了。
她眸中淡淡,转念又想起二房新妇有孕一事,当是再拨些燕窝之类补身之物过去,再有,今日那件小衣,终究是何人放过去的?
难不成是打扫书房的侍女?
祁家的确是不能纳妾,但通房却是能有的,只不过不允其生子罢了,据她所知,二三房的郎君皆有好几位偏房,有几个得宠的真是美艳至极,酥/胸细腰,身段极美。
或是能替祁淮序寻一个这样的过来,想必他再不会来她这里了,岂不是美事一桩。
想到这,谢灵均即刻坐了起来,精神百倍,顺手将半干乌发揽至嫩白细颈一侧,也不必人再服侍了,对杏颜道:“你将大爷打扫书房的侍女都叫过来,我有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