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椅背上的女性直起身体向前倾倒,双手捂住脸,断续的哽咽从指缝间漏了下来。
卫嘲风说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混乱还是冷静,就像七种色光混合在一起会出现纯净的白色一样,也许混乱到了极致,大脑反而会放空自己。
他抱住母亲,低声地、近乎无意识地喃喃道:“对不起。”
他清楚自己为什么道歉,因为他在得出可怕的推论后依然打算明知故犯。
直到疲惫的女性在他耳边蹭了一下,他意识到她在摇头。
“该说对不起的……明明是我才对。”细若游丝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是我让你爸爸把你安排到LOGIS去的。我已经失去过两个孩子了,我不能再失去一个。”
那声音如此悲伤,如此仓皇,却在alpha的心脏踩下一个重音,使他的大脑出现了不合时宜的狂喜。
像是在穷途末路时突然看到了沐浴着光芒的阶梯。
已经逝去的两个孩子。
一个是未能出生的弟弟或是妹妹,那还有一个——
“是、是辛冽吗?”
卫嘲风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个名字的。
因为这意味着他的恋情并未触及红线,但也意味着他第一次窥见自己被选择的理由。
母亲难以抑制情绪,彻底将哭声释放出来。
这哭声已是肯定的信号。
她深吸一口气,泛红的视线穿越了潮湿的额发,沉重地落在年轻的alpha身上。
“十年前,启程星一号遇袭时,把我们从废墟中救出来的人就是阿冽。”
说这话的时候,她身上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了,像是在说不相关的人的往事。
“五年前,阿冽在执行任务时感染病毒……先是,经常摔跤,身体没法保持平衡,慢慢地,下身瘫痪……然后,只能躺在床上……那么好动的孩子……”
又深吸一口气。
“三年前,病毒侵入大脑……遗体被用于医学研究。”
一片云从窗外的天空中飘过,室内的光线急剧暗了下来。
玉佩咔嗒一声掉在地上,卫嘲风赶紧俯身捡起。
Omega女性再次握住他的手腕:“你是不是,在哪里……看到了阿冽的玉佩?在哪里……”
卫嘲风摇摇头:“不是,真的是有一个朋友想买一个类似的。看来只能对他说声抱歉了。”
女性失落地喃喃:“阿冽的遗物里面没有玉佩,也许是元帅拿走了。”
卫嘲风知道那块玉佩去了哪里。他不敢说。
他不知道玉佩的归宿是由谁决定的。是其所有者本人,或是克拉维斯,又或者是beta女性的自作主张?
光线彻底转换成了傍晚的氛围。
别墅的女主人因为情绪起伏而积累了多余的疲惫,在晚饭之前就睡了下去。
将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佣人提着行李,将卫嘲风送到门口。
“少爷……请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别让夫人再伤心了。”
年轻的alpha看着头顶上那片人造的天空,嗯了一声。
*
在学校的公示栏里看到自己的毕业去向那天,卫嘲风的心情都没有经历像今天这样的大起大落。
从忐忑,到绝望,到狂喜,然后是现在这种,带着苦味的酸,却依然期盼将这酸味含到最后,出现的会是甘露般的微甜。
如果说过去关于“被当成辛冽的替身”这件事唯一的根据就是第一次的夜里她所低吟的那个名字,现在则是有了确凿无疑的证据。
并不相似的外貌,并不相似的性格,并不相似的能力,无论如何都没有能够被当成那个人的要素。
一直以来,卫嘲风正是因为这种“并不相似性”才能对她的心意始终抱有一丝希望。
原来,他们的相似性并不在那些浮于表面的事物上,而是一种更加内在的,又不像精神那样虚无缥缈的,实在的事物。
血缘,基因……是这一类的东西。不可否认的,也无法改变的东西。
果然,还是彻底被当成了替身啊……
他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哪怕是被当成替身也可以。
就算他们之间真的存在无法恋爱的关系,他都已经做好了无视禁忌的决心,更何况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那样的障碍。
现在再因为那种事情感到气馁,多少要被说一句得寸进尺了。
世界上还有比他更悲惨的人吗?
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幸运的人吗?
卫嘲风永远也不会忘记十年前的那一天,他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研究BLACK STORM模型的拼装方法,忽然之间,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