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小学生的题不是什么难事,可怎么教难倒了两位高材生。
校长听说他们是清华出来的,大受震撼,看起来大有让孩子们摸他们一人一下沾沾学霸光辉的样子,最后给他们安排了五年级的一个班先试试水。
年纪大一些的孩子理解能力更好,他们至少不用担心自己说普通话会有孩子听不懂。
学长原本不打算参与支教的——他声称自己脾气不好,从小就觉得老师这个职业他是绝对干不了的,教学生三四遍都学不会,换他得被气死。
可山里的孩子不像他的同学,你很难去和他们说成绩啊难度啊,哪题必须要拿多少分。对他们来说,课堂是了解这个世界最直接有效的手段,升学压力离他们很远,他们学习时可能都意识不到在学什么,只是觉得,噢,又懂了一些东西。
校长说,哪怕只是给他们讲故事都足够了,课文他们的老师后面会补上的。
于是荣光小学五年级二班迎来了两位年轻的支教老师,并且是以两个一起上课的出场方式。
何映有些无奈地拍拍紧张的学长:“该进去了——你不会从来没给别人讲过题吧。”
“我是班级倒数啊,讲题哪轮得到我……”学长感觉手心都出汗了,他就是大学答辩和实习都没这么紧张过,支教和他像是两个世界的东西,贸然迈出舒适圈实在是很难。
他怕自己讲得不好,怕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变成失望。
在掌声中,他被何映推上台,猝不及防地直面一张张稚嫩的面孔,深呼吸好几次才顺利地把默念几百遍的自我介绍背出来:“大家好,很荣幸能来教大家……”
他说的官方又客套,紧张到甚至忘了说自己的名字,孩子们听不懂所谓的“荣幸”“共勉”,呆呆地看着他。
还是何映自然地做了补充:“大家好,我是小何老师,这位是小岑老师,我们俩都没教过书,接下来的日子请多多关照啊。”
他随手拿了根粉笔,把两个人的名字写在黑板上——他读书的学校都是用白板,何映也是头一次用粉笔,写的很吃力。
小学开设的课程不多,带上音乐美术也就六门课程,体育课是全校统一上的,两个人一人负责三门。
在学长的强烈要求下,何映选了第一门语文,没有经验的小岑老师就在后排偷师。
何映上辈子有做过家教的经历,大学时期和梁潼分隔两地,往来的机票开销太大,他也不想伸手和父母要太多,大二大三时都在用课余时间做家教。
梁潼因为写作的原因,经济独立早,好几次提出过费用都由他来承担,但何映不愿意,加上做家教也很有意思,后来梁潼退一步说那在北京的花销都让自己负责。
何映讲课很有条理,还会自然地穿插一些小故事。其实语文不是他擅长的学科,可有些话就是能不假思索地承接出来,他才恍然想起,高中时梁潼就是这么教他的。
孩子们很喜欢听他讲文人雅事,那些书本上的作者名不再是题目后紧接的文字,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是他们也想成为的人。
“小何老师,为什么你前面说‘年少不入蜀’是因为太适合养老,这个人还要出蜀啊?”语文很好的小女孩举手问道。
何映没想过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后笑道:“总要出去走走啊,像你们一样,这里是你们的家,可你们总会出去看看的。”
“我不想出去,爷爷奶奶还在这。”
“可是校长也说我们总会出去的。”
“我爸爸妈妈出去后再也没回来了……”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孩子们不喜欢离别,走了好像就是一辈子的时候,再也回不来。
学长听着旁边两个小姑娘的聊天,鼻子一酸,伸手挡住了脸。
他比孩子们徒长十几岁,却被保护得太好,短短的前半截人生没经历过什么挫折,做不到像他们一样轻描淡写地提起命运的不公。
可他也做不了什么,连掉几滴泪都不敢示人,怕显得假情假意。
何映比他见的东西多太多,人活到老,生离死别见的多,在人力不可为前显得从容,不是无动于衷,只是学会了接受。
所以他笑道:“长大了出去走走吧,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陈校长很爱你们,他会等着你们的。”
一天的课就算是轮流上,讲四十分钟嗓子还是很不舒服,当天晚上两个人累得压根没有聊天的欲望。
他们在最后一节体育课把零食分给了全校的孩子们,考虑不周,没买够,急得小岑老师差点马上开车去进货,好在孩子们很懂事,和他说分着吃就够了,年纪大的也让给小的。几百人关系融洽得像一个大家庭。
学长出手大气,五毛的辣条他不敢给孩子们吃,买的都是牌子货,几大箱也花了一千多,何映和他平摊了费用。
陈校长有些手足无措,连忙和他们道谢,原本想给他们报销,但被他们婉拒了。
这笔钱对他们来说不多,可对一位清贫的校长来说,负担太大了,更何况也是一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