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其实很小,林林总总算起来百来户,也就过年期间热闹一些。白天的农贸市场到晚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摊主大都是年轻人,各种营销手段也是五花八门,吸引了不少人,导致本就窄的过道上寸步难行。
何悦进了人堆就不见了,她小学初中都是在镇上读的,熟人很多,估计是去找朋友玩,何映也不担心她会出事,小丫头精着呢。
梁潼就不一样了,从来没逛过这种集市,人挤着人,肩擦着肩,稍不注意就会碰到人,双方笑笑又散开,道歉后接着句吉利话,像河流里随机相遇的两滴水,不分彼此地祝对方来年顺遂。
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混杂,有两个临近的摊主都带了音响,对对方放的音乐不满意,扯着嗓子喊着什么“口水歌谁想听”“懂什么,摇滚就是不摇就滚”。
他的视线流连着,周遭的一切都陌生,却不让他厌恶。梁潼被何映牵着手往前走,然后被一抹红吸引了目光。
被冰糖包裹着的山楂在红色的光下显得饱满诱人,单是想象都知道糖串的酸甜滋味,很难有孩子能不为此驻足。
梁潼只见过糖葫芦几次,扎满签子的草木棒子被哼着歌的大叔扛在肩上,每天放学铃打响后都会有一群小孩围上去,从包里掏出几块零钱,然后舔着糖,甜滋滋地和朋友一起走回家。
梁柏桉在物质上从来没有亏待过梁潼,所以对其他小孩而言可能需要攒好几天才攒到的几块钱,梁潼是可以很轻易地拿出的。
但梁柏桉会来接他放学,她工作忙,要求梁潼必须在十分钟内到他们约好的停车位,梁潼没时间买。
而且梁柏桉不喜欢他吃零食,梁潼不敢说“妈妈我想买糖葫芦,你可以等一下我吗”。
他只能每天放学时看一眼,等着哪天梁柏桉不来接他了,他就去买。
听妈妈的话,不买多,一串就够了。
他的运气一直不好,那段时间梁柏桉意外的没有出差安排,后来创城工作下达,校门口不给摆流动摊,大叔和糖葫芦就不见了。
被要求着沉默太久的人就算现在自由了也不会开口,梁潼移开眼,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
小孩可以因为一串糖葫芦开心一天,成年人就算买了也无法弥补以前的遗憾。
那是他一直惦念着的甜,吃一口都会把那份回忆变苦。
“老板,要两串糖葫芦。”
何映的手指勾着他的手心,边扫码边笑道:“拿上边点的。”
梁潼依言拿了最上边的两串,估量了一下大小,然后拆开了偏小的那串,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很甜。
比他想的还要甜。
何映付钱后见他盯着糖葫芦发呆,凑过去把顶上被咬过的那颗叼走,走远了才和梁潼道:“这个山楂不新鲜啊。”
“挺好吃的。”梁潼现在尝不出酸味,就算那颗山楂里面有虫他估计都吃不出来——这可是何映给他买的。
他等了这么多年的糖葫芦,终归会有人给他补上惦记了很久的甜。
何映其实不喜欢吃甜食,有些偏甜口的菜他平时都不碰,偏偏今天来了兴趣,和梁潼分着那串已经开了的糖葫芦,一人一颗,像在接力,而且懒得接过来,直接喊梁潼喂他。
两个人嘴上都是糖衣的碎屑,对视一眼后默契地乐了,边走边笑,像一对笨蛋情侣,傻到冒泡。
何悦找到他们时手里拎了好几个袋子,里面装着一堆小吃。小姑娘像献宝一样递给梁潼:“嫂——梁潼哥,试试这个炸豆腐,超级好吃!”
梁潼没在意她那临时改口的称呼,尝了一下,确实好吃,笑道:“谢谢你。”
他长得实在好看,很让人有投喂的成就感,何悦当即又把别的都拿出来,挨个让梁潼品尝,叽里呱啦地讲着哪家排队久,哪家老板人好多送了点,孩子气的样子让人心里一软。
他们一路逛过来没买东西,梁潼把手上没拆开的那串糖葫芦递给何悦:“你哥买的。”
何悦原本还要接的,闻言当即收回手,瞪着何映:“你明明知道我在减肥,而且我只吃草莓的!”
“不是买给你的。”何映“啧”了一声,“减肥还买这么多小吃。”
噢,懂了。何悦自知多余,扁扁嘴又准备溜了,又被何映拽回来,给她发了五百块,叮嘱道:“钱不够就和我说一声,玩的时候注意安全。”
见钱眼开的小财迷当即笑眯眯:“得令,你们好好玩。臣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集市其实不大,很快就逛到头了,他们也没年轻人那么多的活力去各个摊凑热闹,何映就带着梁潼去广场上的石椅坐着等何悦玩够了回家。
广场上有不少人,南方的除夕夜没那么多人看春晚,大家都想着出来玩,热热闹闹的,才叫过年。
“还有什么想吃的吗?”何映看着他手里没动的糖葫芦,“何悦买的肯定都加辣了,想吃的话我们再去买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