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大概很适合当幼师——这是梁潼看着他哄季南不把那个完好的四寸小蛋糕盖到烂的大蛋糕上面时唯一的想法。
“诶叔,切蛋糕用这个,来。”何映小心地把他手里的水果刀拿过来,然后把塑料刀塞到季南手里,眼神示意梁潼把危险的东西都收起来。
梁潼很累,他从看到季南的那一刻起全身就被抽掉了力气,把东西收好后走到何映身边,没什么感情地看着季南像小孩玩泥巴一样玩着那团奶油,然后抱住了何映。
他不开口,何映也不问,只是坚定地站着让梁潼依靠。
何映像一堵高墙,挡住了原生家庭带给梁潼的所有难堪,又给了疲惫的人一个支点,那一瞬间梁潼突然觉得,再怎么样也无所谓了。
他没什么好怕的,也没什么不能对何映说的。
季南到底是顶尖美院培养出来的,艺术讲究融会贯通,他搞起雕刻来也很有一手,竟然真的用黏糊糊的奶油堆出了三个小人,有鼻子有眼,看得出是他们一家三口。
他献宝似的喊梁潼看:“潼潼,爸爸送你生日礼物啦。”
梁潼没看,他的头埋在何映身上,声音从背后传来显得很闷,话却说得足够清晰:“季南,别发疯了。”
他这话打开了什么开关,季南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端起来一半的托盘又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飞起的□□沾到了何映穿着的小黑猫拖鞋。
一片狼藉。
梁潼上辈子看他发疯过无数次,已经摸索出了此人什么时候是真疯,什么时候是装疯。季南看他的那一眼里恨意太浓,瞒不过梁潼。
他不明白季南明明那么恨他,为什么还要假惺惺地带着蛋糕,像小时候那样喊他“潼潼”。
好恶心。
可他真的会因此而难过。
何映匆忙间穿的衣服很薄,很快就感受到背后的湿意——梁潼哭了。
梁潼哭起来没有声音,很安静,只有微弱的抽动和控制不住的眼泪告诉何映他有多难受。
何映从来没见过梁潼哭,当然他现在也看不到。
他只是想象,都觉得心如刀绞。
何映带过何悦,他知道受委屈的孩子哭起来是压不住声的,本能性的颤抖看起来会很吓人。梁潼的反应一看就是小的时候连哭都不被允许,身体形成了习惯,压抑着一切冲动。
季南面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人把梁潼拉到怀里,轻轻地拍着梁潼的后背——这让他想起梁潼很小的时候,在梁柏桉看不到的地方拉着他的衣角,哭着喊“爸爸”。
可他做了什么。
他厌烦地看了一眼那张自己和梁柏桉杂糅在一起的脸,然后扒开了梁潼的手,残忍地说:“潼潼,你姓梁。”
有事找你妈去。
梁潼当时抬头看他,绝望的,冰冷的,眼神像碎了一地的玻璃。
自此之后他再也没叫过季南一声“爸”。
季南知道自己是很混蛋的一个人,他这一辈子就没做过几件对的事。
他读书时喜欢上了梁柏桉。当时的季南家里还算有权有势,逼着班主任安排自己和梁柏桉同桌。
只会读书的小姑娘对自由是向往的,她看着窗边的鸟想象诗和远方,回头就看见季南对自己笑,喋喋不休地讲着她没去过的好多好多地方。
季南是艺考生,时不时就出去集训,梁柏桉身边的座位经常是空的,她就把书放在季南的椅子上。结果某天下午,趁着老师在板书的时候,脸上沾着油彩的季南从后门钻了进来,刚摸到座位准备坐下,就发现一沓书挡着了。
他这一迟疑,老师回头就发现了他。中年男人早就对他这种关系户不满,大喝一声叫季南到教室外边听课。
季南顶着老师的怒视冲她一笑,麻溜地滚出去了。
梁柏桉心里有愧,往走廊望,结果和季南四目相对,季南冲她比了个心。班上有人看到了,没忍住发出笑声,八卦的目光看向梁柏桉,把小姑娘臊得脸红透了。
下课铃一响季南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气得想拖堂的老师吹胡子瞪眼,没辙,拿起教案就走,省得被兔崽子气出好歹。
他就这么回到位置,书包往桌上一放,开始掏东西。
梁柏桉有点怕季南——学艺术的经常干出格的事,尤其是季南,在他们学校风评不好,梁柏桉怕他找自己麻烦,刚想道歉,就见一盒巧克力递到了自己面前。
“去集训时买的,原本下午不想来,但是我急着送你。”季南有些紧张,翻墙打架撬门他都干过,唯独和人表白这事他不敢,同桌一个多月了,话都没说上两句。
他决心今天要表白,一咬牙,刚想说出“我喜欢你”,就听见梁柏桉笑了。
她平时没什么表情,好看的五官像雕塑一样,冷得人鬼莫近,可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梁柏桉说,季南,你好像鸟啊。
一场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恋爱开始了,季南谈的高调,梁柏桉又是清北苗子,老师的心尖尖,班主任恨不得把季南揉成一团纸丢出去,少来祸害她的得意门生。
梁柏桉家里更是不支持,那年头打小孩是常有的事,梁柏桉父母来学校,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梁柏桉一巴掌,然后把她带回家,一关禁闭就是一个月。
季南也没好到哪去,腿都差点被自己老爹打断了,骂他这是耽误人家前程。
季南哽着脖子说我们两情相悦,你们拆不散的。
又是一顿打。
他回学校时梁柏桉也回来了,一开始不和他说话,后面突然就上天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