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
将这个词重复一遍,郁宿珩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过了这么久居然想起来问之前的事,看来那人让你压力有点大。”
黎忻没有遮掩的意思,一手托着下巴,耸了耸肩:“是啊,上来一副被我始乱终弃的语气。身为一个正经的成年男性,要是脚踏两条船我会唾弃自己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黎忻的语气相当随意,明显不认为和某位随时准备捅自己一刀的家伙有过什么,更像是带着逗弄的随口瞎扯。
至于郁宿珩,对这段奔着让他吃醋来的瞎话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只是在思索自己能透露多少。
最终,郁宿珩对上黎忻的眼睛,淡声开口:“老板只是他们对一个人的称呼,就像下属称呼上司,但并不是一个代号。”
“至于那个更广为流传的指代……”
说着,郁宿珩顿了一下,看着对面人总是隐藏在笑容之后的眼睛,轻轻吐出两个字:“灰鸮。”
黎忻指尖一顿。
鸮,报丧鸟。
“灰则是灰城的简称。”郁宿珩的声音很淡,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某一次的灰城宴会。
那时的郁宿珩正以一个青年作家的身份行走在灰城。
他偶尔会用一些身份在世界行走,倒也不做什么,只是接个名头看着。
举办宴会的是一个上城区调派到灰城不久的官员。
宴会名单很长,除了重要人物,其余都是由相关人员随意派发给当地的各界名人。
作为没什么成绩空有皮囊的新人作家,郁宿珩确信自己能来恐怕是哪位工作人员私心。
灰城作为下城区的中心,它比不上上城区的极尽奢华,但也一脉相承的把从贫民们手里扣出的几个子用到了极致。
然而……这场耗尽财力,以震慑为目的的宴会。
却在最开始便失败了。
宴会的主人在开场三十分钟后,像条哈巴狗一样的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再也没了几天前公开演讲时的雄心壮志。
而站在大厅中心,那个从踏进这里开始,便喧宾夺主的家伙却始终在笑。
迷醉的灯光勾勒着摄人心魄的五官,勾着随意笑容的男人就那么懒洋洋的站着。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甚至没法被屋内的高档香氛掩盖。
他没有开口,所以这场宴会中的其他人全部缄口不言,空留城主一个人语无伦次的唱着独角戏。
再轻的呼吸在此时都显得粗重,没人愿意在那个人不高兴时吸引一丝一毫的注意。
尽管他并不是灰城名义上的掌权者。
尽管这人总是笑着说——他只是区区一家拍卖行的老板,还上位的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见他的时候麻烦别摆着一张上坟的棺材脸,晦气。
餐厅的暖色灯光与记忆里逐渐重合,连面前这张总是带笑的脸一起。
不过到底还是有所不同。
那天郁宿珩只是远远看着那场来自人类的权力闹剧,站在角落里始终没有露面。
而此时,这位传闻中灰城最喜怒无常的幕后操控者,却用叉子叉起一块新鲜草莓点了下他的嘴边,弯起的眼睛亮的出奇:
“神游这么久,在想我吗?”
郁宿珩垂眸看着裹着沙拉的鲜红草莓,难得直白:“是啊……在想你。”
挑逗般停在唇上的草莓顿了一下,黎忻轻咳一声,下意识眨了眨眼。
一直以来只有他调戏别人的份,现在忽然被毫无技巧的反撩一回,这感觉有点新奇。
感觉了下略显急促的心跳,黎忻觉得自己多少有点不争气。
偏偏罪魁祸首还看不出表情,张嘴叼走了在嘴边捣乱的草莓。
盯着那对毫无波澜的眼眸,黎忻十分怀疑郁宿珩的故意的。
但他没证据,而对方则已经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恢复了谈正事的语气:
“灰鸮算是上城区的所谓大人物们给的浑号。”郁宿珩说:“他们自诩高等,但每次说起他却连名字都不敢提,只敢用称呼代替。”
“所以一般来说他们背后管他叫灰鸮,当面则称呼为老板。”
听出郁宿珩语气里若有若无的讥讽,黎忻漫不经心的切下一块猪排,顺着他的说法挑眉:“所以这位鬼见愁老板是做什么工作的?”
“拍卖行。”郁宿珩回答:“下城区最大的地下拍卖行。只要他想,甚至可以将一块路边捡的石头拍出天价,上下城区除了最顶端的那些政客,所有人都得卖他面子。”
“唔……”黎忻笑了:“比起拍卖行,听着更像个大型销赃巢穴。”
他一针见血:“听你的描述,利益链相关人员至少涵盖了全国百分之九十的政客,富商以及贵族。要到达这个程度还能安稳的呆在那里,手里一定有私兵或者其他战力。”
对这人在这方面的敏锐毫不意外,郁宿珩端起茶杯点头:“是。但他握手里的并不是你现在想象的杀手或者佣兵……至少不全是。”
这次黎忻切肉排的手一顿:“你是说……”
郁宿珩眯了下眼,别说现在的黎忻,就连他在发现那名忽然有一天跟在黎忻不远处的身影时,都有些惊愕。
“那人是神裔,虽然血统不够纯粹……但放在人类世界已经够用了。”
郁宿珩放下茶杯:“我一进来就感受到了一点「死亡」相关的神裔味道,但是因为血统太弱,我以为自己闻错了。”
说着他抬头对上黎忻的眼睛:“但能让你感到威胁专门来问,我猜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