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尘觉得自己是一团火,在寒冰之中汹涌燃烧。
他急慌慌地吐着一条火舌,在齿间碾出一叠灰烬,又热又凉,又烫又冰。
伟大的烈焰将他笼罩,他在橘色的光明中自焚,神圣的火神送来一串回响,沈流尘侧耳听之,疑似是鸳鸯戏水,蝶燕双飞。
他顺着火焰出逃,似乎要上演一出夜奔。
他被浩渺澎湃的琼浆玉液所裹挟,几乎要窒息,他想抬起沉重的眼皮,看清楚那层令人无法涉足的寒冰。
他是一团遇见了冰的火,誓要消磨万古不化的严霜。
惊涛骇浪在他身上席卷而来。
浇不灭的永恒之火,从黄昏燃到午夜,烧向群星。
…………
凌寒烟有些不知节制。
他感叹沈流尘年轻几百岁的身体就是好,量大管饱,禁得起接连不断的讨要。
但他现在有点吃不消了,抖着手系好衣带,以前结束后都是沈流尘替他操弄,他只管躺着闭眼调息,什么也不用干。
这次没人料理,他也懒得自己弄了。从储物戒中取出混元伞,这里面存着两团魂火,一紫一青,紫色的偏大一些。
凌寒烟指尖掐诀,默念咒法,引着紫色魂火进入沈流尘的灵台之中。
这一团地魂他已经温养多年,如今沈流尘魂魄离体,是该归了,有了地魂也能助对方聚魄养身。
从前沈流尘只有两魂六魄,如今三魂集齐,他的修行之路会更加顺遂。
看着魂火顺利的融合进灵台,凌寒烟松了一口气,他顺势倒在沈流尘身边,有些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腰。
他望着对方的侧脸,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拨弄着沈流尘额角的碎发。
被吸元阳后的沈流尘面色苍白了不少,修行之人结丹前元阳在身利大于弊,存着元阴元阳在吸纳灵气时能更快疏导到自身经脉之中,正经宗门对真传弟子都看得比较紧,结丹后吸收灵力的速度显著提升,元阳元阴的那点速率已经没什么用了,所以留与不留意义不大。
也正因为如此,合欢宗的修炼法术一般到金丹期才大有不同,更多修士选择结丹后再寻道侣也是这个原因。
不过,对于凌寒烟来说,他无所谓,毕竟以往在幽冥殿,都是他吸别人,也没人敢吸他。
元阴元阳的吸纳方法有很多,但凌寒烟还是喜欢最原始的那一套,没有别的原因,纯粹是他馋沈流尘了。
这么多年没吃,一朝吃饱,还真是有点消化不下。
他躺着缓了不少时间,脑海中闪过前世的一幕幕,从前他玩的花样多,沈流尘也随他折腾,听话得很。乖巧得像一只忠犬,可自打这狗离开幽冥殿之后,再见之时总是亮出一口锋利的牙齿,恨不得扑上来撕咬凌寒烟的咽喉。
沈流尘越凶,凌寒烟就越兴奋。他这才知道,原来沈流尘的乖都是装出来虚与委蛇的暂缓之计,忠犬变恶犬,更令他欣喜若狂了。
他们俩的恩怨纠缠稀里糊涂的开始,别别扭扭的相爱,最后又沦落到恨海情天。
凌寒烟不觉得这是命运的馈赠,也不觉得是天道的惩罚。
他只是心中不平,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本就没有什么道魔之隔,怎么分开后,反而分庭抗礼刀剑相向。
为什么爱要增添立场和身份,为什么情要区分大义和私念。
凌寒烟不理解,为何当沈流尘做回天衍宗的大师兄后,总是别扭地和他幽会,即便吻到一起,滚到一榻,也不肯承认这份孽缘。
他堂堂魔门太子,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拿不出的道侣么。
后来他明白了,有的相爱不被祝福,有的相恋不被允许。
这是世人的偏见和歧视,注定只能留凌寒烟一人,一意孤行。
所以当沈流尘拿剑指他的时候,他不禁觉得好笑。
沈流尘你装什么清高,从一开始你不就知道我是魔修吗,在幽冥殿欢好的时候,你不也很爽么。
可沈流尘当时怎么说的,凌寒烟有点记不得了,只记得对方一剑捅穿了他的心脏。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是沈流尘,同他共赴巫山的也是沈流尘。自始至终,凌寒烟什么也没做,这些都是沈流尘的心甘情愿。
回想前尘往事,凌寒烟手掌轻轻抚上自己的腰腹,那里面的孽障如今睡得安安稳稳,任谁也想不到幽冥的太子会一厢情愿地怀上一个道门弟子的孩子。
眼看东方将白,凌寒烟知道自己不能多作停留了。
他抬手整理好沈流尘的衣袍,把自己腰间的香囊解下来,重新还给了沈流尘。他要不起这所谓的定情信物,情定一事,他前世信过沈流尘很多次,今生再也不愿相信了。
天衍宗从不值得他留恋,流洲也不是他的洞天福地。
是时候离开了。
凌寒烟拿出弟子令,重新在执事堂打了一个下山的条子,顺便给瑶霜师尊去了一封简短的信函。
他最后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沈流尘,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了,希望再见面,他们不会拔刀相向。
天空一片雾蓝,灰蒙蒙的,看不见一点星光,凌寒烟起身翻出窗子,乘着略显寒凉的晨风,御剑飞出山门,一路向北,没有回头。
…………
山门处
今日依旧是卢敇当值,他照例背着自己的酒葫芦,歪歪扭扭地站着。只不过他的身侧不再是别着一支玉笛的千苍,而今换了个新面孔,眼生得很。
“嗝~哝,你,新来的?”
卢敇醉醺醺的打了个酒嗝,他嗜酒如命,即便是当值也不愿意放下酒坛。前几日刚从师尊那里领罚,再出洞府之后,却发现千苍早就下山游历了,他们俩本来说好了同往,可惜这次没赶上。
一旁新来的弟子不知道这位卢师兄的秉性,特意挪开一步,怕染上酒气,“卢师兄好,我是新来的,从前……”
话还没说完,一柄蓝色飞剑从山门飞出,速度之快,转瞬就没了踪迹。
小弟子哪里见过这么快的遁光,好奇地问卢敇:“哎,卢师兄,此人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