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烟头一次感受到生命的威胁,不关乎于他自己的生死,仅仅事关他肚中小崽子的命。
他下巴微收,一双眼眸如狼一般盯着何煦,他感觉自己背部发凉,后颈像是被刺入了一柄长剑,和他的骨髓绞在一起。他下意识的像施展防御术,微凉的死意环绕着他,他本能地想挣脱,动物在濒临死亡之际,只想繁衍下一团含有自己血脉的活肉。
凌寒烟头一次觉得肚子中的是个活物,他们也早已因为脐带被牢固地捆绑在一起,这种牵绊来得很深,一旦开始,就是一辈子,并且永远也不可分割,这是不争的事实。
凌寒烟第一次为肚中孩儿释放出势不可当的敌意,他冰凉的唇无所顾忌说出一句有恃无恐的话,
“这件事就不劳何大人关心了。”
何煦微微后仰,他听出了凌寒烟的戒备之心,显然对方并不领情。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希望凌寒烟能看开一点,毕竟日后他们还有很多交道要打,所以他好脾气地开口,
“生关死劫无人能躲。 ”
但凌寒烟从未放下心中的执念,这话落在他耳朵里横竖不是好话,他皮笑肉不笑地讥讽,
“何大人所言极是,他日我若身死,还能同您到黄泉一叙,到时候还请大人看在往日情面上,少给我判点罪责。”
何煦知道自己今日走这一遭,注定无功而返了,有些事情他无权干涉,而有些事情他不想沾上,譬如凌寒烟和沈流尘的恩怨,他本意是想袖手旁观,但最后闹来闹去,还是闹到了他这里。
他抬腕,再次看了一眼表,时间不多,得赶紧解决,
“凌寒烟,方死方生,方生方死,别陷得太深了”
“大人,恕我直言,生亦是死,死亦是生。您作为阴差,比谁都更谙轮回之道。”
何煦听了这句话,纵是脾气再好,也难免动气,但他还是压着火,没有发作,
“三魂再至,七魄重生。劝你早点把沈流尘的最后一魄还回去,离体太久不是好事。还有李娇之事,你能否处理,倘若无暇顾及,就现在交予我吧。”
凌寒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松了口,但既然机会抛给了自己,就没有拒收的道理,“劳烦何大人给我一些时间。”
何煦兜里的手机发出了几道提示音,显然是那边催得紧,他所幸拿出来关了静音,“你需要多久?”
“一年,谷口村的事我会处理得干干净净,至于那鬼帅也不会在人间作乱,由我看管,您还不放心么。”
何煦眉头凝着一重云雾,他虽然长着一副冷峻漠然的面容,但做事还是太过仁慈心软了,他垂下眼有些不满,
“就是因为你看管,我才不放心。我给你十年零三个月,把事情处理好。到时候你亲自带李娇去判官司。”
凌寒烟松了一口气,眼中划过一颗飞星,笑容挂在嘴角,他算是听出来了,判官大人那边也没把此事看得太重,能让老熟人何煦来,就是存了一丝善意,毕竟行风做出那等恶事,他和李娇帮助亡魂重入轮回,这怎么也算是善举了。
但明面上该过的流程是一点都不能少的,他放下心,也有闲情打趣何煦了,“何大人我不方便啊,你也知道,我得保胎。”
何煦忙着回消息,心思不在浮光界,便顺势接话,“难不成还要我来接她?”
凌寒烟得了便宜卖乖,立刻应下,“那就有劳主簿大人。”
何煦抬眼,倒是没有拒绝,他给了凌寒烟太多优待,如果不是看在华阳仙尊的面子上,他是说什么也不肯亲自来管理这烂摊子的,
“谷口村的后事记得料理干净,此地邪念太重,别再给我惹事了。”
说完这句,何煦便转身重新进入鬼门,他的时限已到,此刻不得不回了。
又是一阵黑风卷过,树叶婆娑,阴影重重。
明月重新于云端现身,雾气朦胧,夜静沉沉。
凌寒烟靠在水边有些疲惫,他闭着眼睛冥思了一会,火狐狸从旁边的草丛中钻出来,化为原形,湿淋淋的尾巴搭在地面上,小心翼翼地挪过来。
“凌寒烟?那人走了吗?”
“走了。”
白溪这才敢变成人形,他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吓得直拍自己胸口,“吓死狐了,你说你惹那帮子阴差干嘛啊,你犯什么事了。”
凌寒烟半天没回应,他泡在池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面色凝重,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思绪。
白溪戳了戳他的肩膀,摇着自己的尾巴,“哎,凌寒烟,刚刚我还没说完呢。”
突然,凌寒烟扭过头来,神情十分认真地问他,“这腰腹有什么法子能遮挡一二么。”
“啊?你们人修孕期又不似凡人,依我看你这肚子也不怎么明显啊。怎么你不好意思见人啊?”
白溪感觉自己无意中好像看穿了凌寒烟的扭捏,原来太子殿下也怕被人看见如今这副模样。
凌寒烟陷在池水里,感受着水中至柔的灵力,这些灵蕴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身体,滋养他腹中的血肉,
“我现在一身妖气,要是这么出去,别人看见了,毁你清誉。”
“我呸呸呸!你不好意思就直说,拿我做幌子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