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推门前,花溪似乎想起了什么,背对着岳莫隐补充道:“不过,还有些丑话妾身要说在前头。”
岳莫隐不卑不亢地说:“愿闻其详。”
“妾身愿意给你这个机会其实还有一个理由,只是刚刚有你师父在场妾身有点不好意思说。”花溪言语中带上了几分不符合她年轻相貌的悠远缅怀,“你的运炁方式让妾身感觉很怀念。妾身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运炁的人了。”
“如果这种运炁方式是你自己悟出来的,当真可称赞一句,天赋异禀,天命所归。”
“那或许你真的可以带走飒踏。”
可随即,她的语气又冷了下来,一字一句像是春水中相互撞击的碎冰。
“虽然妾身不记得上一个来拿飒踏的人是谁,但妾身记得的是他最后并没能带走它。”
“但至少他活下来了。”
“可再往前的一些同样来妾身这里寻求一些传说中神兵利器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好一点的,断手断脚终生残疾,坏一点的,勉强逃出后力竭身亡。最多的还是再也没出来的。”
“至少在妾身的眼里,上一个来拿飒踏的人,其实力不在你师父之下哦。”
“所以,要不要接受这个机会,你可想好。”
直到花溪用风到碗里来作为标的,岳莫隐终于对自己即将面临的挑战的难度有了充分的认知。
如果一个实力强劲如风到碗里来的人都没能带走飒踏,那么自己一个新人,就算有着系统的加持,又当真能超越对方的成果吗?
或者说,自己干脆退而求其次,带走一把其他的法器去满足【请获得一把趁手的法器】这个系统任务的达成条件呢?
除此之外,他另有一个关注的点。
“惊尘也是从这里被取走的吗?”岳莫隐望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其实他想问的真实问题是——“惊尘也是从这里被风到碗里来取走的吗?”
可问题来到嘴边,岳莫隐便将这句问话改掉了。
娄向晨和老郭叫他碗神,楼致远尊称他惊尘,可自己应该用什么称呼代指对方?
要知道,直到现在,自己连风到碗里来的真实名字都不知道……
之前两人往往都是独处,只要开了口便是跟对方说话,没有需要一个代称的机会。
总不能自己也叫他惊尘吧?
……
不要。
因为太正确了,太寻常了,太普通了,所以不要。
不知是岳莫隐对自己心情的隐藏足够到位,还是花溪对于人类如此细微的情绪没有充足的把握。
没有察觉任何异常,她径直答道:“惊尘虽也非凡品,但跟飒踏还是比不得的。它是几十年前被别人从上层带走的。”
“一般来说,从妾身这里带出去的法器就会被你们那个什么司……”
“司妖监。”岳莫隐提示道。
“对,司妖监。就会被司妖监收到他们的仓库里,视情况派发给合适的人选。只有一些受损到人类工匠没有办法修补程度的法器,会被送回到妾身这里进行涵养。”
“惊尘也是由司妖监直接转交给你师父的,并没有经妾身的手,妾身只是帮他修复过惊尘崩裂的缺口。”
说到这里,花溪似乎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实,“你要拿飒踏这件事,你师父知道吗?”
岳莫隐当即回答:“他不知道,也麻烦花溪娘娘替我保密。”
就算花溪心思对人类的思维方式不甚了解,可在漫长的生命中,她多少还是学会了如何读懂一些潜台词。
刚刚岳莫隐这句话代表着:他接受了这个机会。
既然如此,那花溪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从别人那里学过一句话:尊重他人命运。
*
双臂齐齐施力,花溪将一双手平直得嵌到了大门的内部。
不知为什么,岳莫隐只觉得在她如此动作后,整个空间内隐隐回荡起来了一声低沉的嘶吼。
但花溪似乎半点反应也无,甚至还将双手又往里推进了几分。
等到她的双手在大门上按出两个深坑后,几道发着光的赤红细线自花溪的指尖背部长出,随后朝着不同的方向深深地扎进了大门中。
墨绿的粘稠液体自细线的末端流淌到花溪的手指上,又顺着她的小臂淌了下来,最后自她手肘处的弯钩甲壳汇合成滴坠在了地上。
等到岳莫隐将视线从那一小滩液体上收回,竟发现此时的花溪已经一改之前亲人和善的美人模样,里里外外都化成了一副野性狰狞的姿态。
她原本如棉线般柔弱无骨的身躯就仿佛被浇上了钢水般坚硬,而之前鳞次栉比地嵌在她皮肤上的细密甲壳也好像是过热马达的散热外壳般翼动翕合起来。
无论之前岳莫隐怎么看待花溪,此时此刻他都要承认——就算花溪平时再怎么跟人类外貌相肖爱好相似,保留着原始兽性的她绝非同类。
保持着这种火力全开的状态,花溪势大力沉地向前进了一步,硬是将那关闭得严丝合缝的大门推开了一道缝。
就在大门开敞的瞬间,岳莫隐被扑面而来的腥臭气息熏得直皱眉。
原来在这大门的后边并不是另一个空间,而是一块巨大的近乎腐烂的糜肉。
那些自花溪指尖蔓生滋长的发光红线此时正在糜肉中穿进穿出,几乎将其绑成了缠丝兔子。
这回没有了大门的阻隔,岳莫隐非常听得真切,那声低沉的吃痛喘息就是这块糜肉鼓胀颤抖时挤压空气发出的。
就在此时,花溪断喝一声将十指猛然收紧,紧接着那些发丝粗细的线暴涨至小指粗度,硬生生将糜肉往两边拉扯开去,分了条道路出来。
“妾身能力有限,请务必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出来。”
一炷香的时间,也就是二十分钟。
应了句“一定”又在自己手机上设定了一个十分钟的闹钟后,岳莫隐朝着糜肉的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