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手机铃声在此时突兀地炸响。
没人理会。他握着她的脚踝踩到自己肩上,她把他的衬衫从腰间扯出。
但打电话的人锲而不舍,手机响了一遍、两遍......响到第四遍时,许绍恒叹了口气,松开明岚舒:“接吧。”
“明明!”制片人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出来:“导演非要重拍上周的七场戏,说光影构图全错了!美术组现在全体罢工......”
明岚舒脑子嗡的一声。
许绍恒系上衬衣扣子,见她神色不对,问:“出什么事了?”
明岚舒将情况转述了一遍,绞着手指:“重拍会超支。现在导演、资方、美术组三方僵持,很棘手。”
许绍恒听完,把她绞紧的手指分开:“导演为什么一周之后才提出重拍?是当时没发现,还是发现了没说?如果是后者,为什么选择现在爆发?”
“你的意思是,”明岚舒眼睛微微睁大,“这可能不只是技术问题?”
许绍恒不置可否,又问:“如果真是美术组的失误,为什么美术指导自己发现?”
明岚舒慢慢理清思路:“所以,不是重拍本身,也许是人的问题?”
“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思路。”许绍恒笑了笑。他并不直接告诉她怎么办,而是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宛如一个循循善诱的导师:“资方这边,你觉得他们最关心的是什么?”
明岚舒咬唇:“钱?”
“是,但不全面。”许绍恒不疾不徐地告诉她:“资方在乎的不是花钱,而是投资回报。所以你要做的不是解释为什么超支,而是把艺术价值量化为商业价值。”
明岚舒恍然大悟:“比如冲奖的可能性,海外发行的加分项?”
许绍恒问她:“现在,你知道该怎么跟三方沟通了吗?”
明岚舒点头:“我学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往往是问题背后的动机。”
“记住,你是监制,不是去灭火,而是去掌舵。”他伸手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去吧,你能处理好。”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明岚舒像个陀螺一样。召集导演和摄影指导,要求他们用分镜图说明重拍的必要。让执行制片核算重拍需追加的预算。让法务翻出投资协议,确认超支是否会触发资方撤资条款。找美术指导谈心,了解真实诉求。
快到凌晨,她回到酒店套房,看见许绍恒正用笔记本电脑处理文件,桌上摆着热腾腾的粥。
“解决了?”许绍恒从电脑后抬头。
“嗯。”明岚舒长长舒了口气:“导演同意删减四场戏,重拍三场关键镜头。资方追加了预算,我跟他们担保了冲奖的可能性。最后,我还自掏腰包安抚了美术组。”
许绍恒听完,勾了勾唇:“我们明明好能干,我说你能搞定。”
明岚舒刚想再开口,手机又响了。统筹发来了明天的拍摄计划。
“先吃东西。”许绍恒把瓷勺塞进她手里,另一只手直接抽走了她的手机。
明岚舒只得坐下来。
粥里浮着饱满的虾仁和雪白的鱼片,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很正宗的港式艇仔粥,米粒熬得开花,还撒着她喜欢的脆油条碎。
“咦?你在哪里买的?”明岚舒想不起这座小城有港式粥铺。
许绍恒合上电脑:“前天你打电话说想吃,我就让璞悦的师傅带着食材,跟着我一起来了。”
明岚舒咂舌:“就为了一碗粥。”
“我老婆这么辛苦,不值一碗粥吗?”说完,顺手一揉她发顶:“趁热吃,凉了伤胃。”
明岚舒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可刚咽下去,一股腥味突然从喉头返上来,激得她马上捂住嘴。瓷勺“咣当”一声跌回碗里。
“怎么了?”许绍恒立刻问。
“没胃口,可能是太累了。”她摇了摇头。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反胃,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许绍恒的目光逐渐变深邃,冷不丁说:“明明,你是不是......”
“什么?”
“你这个月生理期准时吗?”
被他这么一问,明岚舒忽然想起似乎上个月就没来。她向来很准时,偶尔推迟也绝不会超过一周。但她只当是连轴转的日程和昼夜颠倒的作息打乱了周期。
“不可能。”她下意识否认。
许绍恒稳住呼吸:“你测过吗?”
明岚舒一怔,盯着粥面上凝结的油花,突然听见许绍恒起身时椅子摩擦地毯的闷响。
他抓起西装外套,深呼吸两下:“测一下吧,我现在去买试纸。”
三更半夜又人生地不熟,许绍恒其实不知道哪里能买到。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后,只好深夜求助Fiona。
Fiona果然效率惊人,五分钟后不仅发来周边24小时药店的定位,还附了专业评测推荐的五个品牌对比。
许绍恒照着清单把五个品牌全买了。坐电梯回房间时,他凝视银色镜面里的自己,发现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等回到套房,把那堆试纸交给明岚舒后,许绍恒就开始在洗手间外面踱步。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分针才走了三格,却好似过了三个世纪。
“明明?”终于,他忍不住去敲门,声音绷得发紧,“需要帮忙吗?”
门把手动了一下,明岚舒出现在门口。许绍恒看见她从耳根到脖颈都红得厉害,递出试纸时,手指控制不住地在抖。
他把试纸接了过来。检测窗上,第二条淡粉色线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最终凝成两道鲜明的红线。
“阿恒,我怀孕了!我真的要当妈妈了!”明岚舒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许绍恒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双臂收得极紧,下巴抵在她发顶。
“明明,你怀孕了,你要当妈妈了。”他的声音比她的还要抖。
明岚舒仰起脸,泪珠滚落在他的衬衫领口:“阿恒,开心吗?你要当爸爸了!你要当爸爸了,许绍恒!”
“嗯,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他机械地重复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傻,像个卡住的唱片机。
去他的唱片机。
下一秒,他捧起她的脸。
热烈的吻落在她湿润的眼睫,落在她发红的鼻尖,落在她发烫的脸颊,最后深深地印上她颤抖的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