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语地瞪时却,强调:“法律规定十七岁成年。我成年了。”
时却认真听取,当耳旁风。
好的,未成年的沈老板,明面上暂时由你说了算。
……当然了,想归想,求生动作还是要做的。她摸摸鼻子,顺势转移话题。
“该做我的常识播放器了吧,那个会飞的圆球。”
沈司奥翻白眼,翻完拿起背包,往外捡出各式各样的零件。
时却眼尖地瞧见其中有两个半圆形的壳体,知道自己稳了。
沈司奥将一件厚外套对折,铺在草地上,一屁股坐下,面前是个被人为挖出的浅坑洞。
这坑洞的底部铺满黑灰白相间的余烬,洞口周边有火燎痕迹。黑色是燃尽的树枝或树叶,灰白色是木炭烧后留下的灰。
这个被用来放置可燃物以取暖用的坑洞,时却猜要么是比蝎子早出发的蜜桃的人扎营时弄的,要么得更早,说不准什么时候,由哪个到区外讨生活的猎人挖的。
许多紫蝎的帐篷前均有这样的洞,又或者说,正因有这样的洞,他们才会选择当前的位置搭帐篷。
她和沈司奥的包里各装有一些无烟炭,量不多,这会的话,她估摸着大概够起一个供烤手的小取暖堆,用两个小时左右。
时却看一眼不远处玩得乐此不疲的细雨和番茄,征得沈司奥同意,生火点炭。
待火红的光若明若暗地照亮整个坑底,她扯嗓子问细雨玩累了没有,累的话可以和番茄回来休息。
她用的询问口气,细雨当成祈使句,立即抱上番茄往回走。
好消息是,他应当还算尽兴,带红晕的脸就不用说了,头和鼻尖还渗出细密的汗,汗水和坑洞里着透了的木炭似的,闪闪发亮。
时却翻出自己的睡袋给细雨当垫子,不耐烦再和细雨来回推拉,强摁他坐好。
沈司奥只干活不说话,时却看木炭堆半晌,问细雨是不是把这些小块块架起来会好点,有利于空气流通。
“会,”细雨说着打算起身,“姐,让我来……”
时却一只手给他按回去。“老实休息。”
见男孩乖巧点头,不再试图搭手,她想想,取了把折叠的工兵铲充作烤火翻炭的工具,颇有些滑稽地搞上好一会,才勉强将木炭架成便于完全燃烧的一堆。
沈司奥叮当哐啷地在旁边拼播放器,目睹时却艰难架木炭堆的全过程,毫不留情地嘲笑她。
他捏了根传感线指向坑洞里的木炭堆,评价道:“危险建筑。”
这回轮到时却翻他白眼:“不干活的人……”遂沿嘴唇作出个“拉链封口”的手势。
番茄在细雨怀里赖了一会,很舒服地侧过身,后腿轻轻蹬男孩两下,抽抽湿漉漉的鼻子,打起瞌睡。
夜渐深,人们消停不少,或高或低的谈话声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轻柔地笼罩在这片被划分给紫蝎们的区域上。
时却听到有小队商量明天的狩猎行程,还有人躲在帐篷里玩玄学,靠丢骰子决定去打猎还是去挖变异植物。
摩托被停在帐篷旁,其上挂着她洗好的衣物。上衣和裤子因过长,有部分垂挂下来。
夜风钻入这垂挂的部分之中,使它们不时微微晃荡,远离又贴蹭,贴蹭又远离坚实冰冷的摩托表面。
她抬头,穹顶高悬明月与密密麻麻的星子。今晚甚至天气绝佳。
“姐,我送你个礼物。”坐她边上的细雨说,将手从番茄缓慢起伏的腹部挪开,由衣兜里抽出一只崭新的蓝色钢笔。
细雨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你昨晚做的一切。”
时却不清楚这种情况下,蝎子或蓝蝎那边是否还能买到这种东西。
她接过钢笔,干脆利落地道谢并收下这个礼物。
“你平时会用钢笔吗?”她以轻松闲聊的口气问。
细雨嘴角弯弯地说会。
“喜欢用什么墨水?”时却道,在记忆里随便翻了俩颜色,信口胡诌,“我喜欢用灰色……蓝色也行。”
“好巧哦,姐,”细雨惊喜地说,“我最喜欢用蓝色的墨水。”
有什么在时却的脑中一闪而过,速度太快,她一时没抓住。
细雨:“说起来,姐,我和流萤姐商量好了,后边恐怕要轮流麻烦你。”
“那后天来,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时却下意识问。
三个人散步?去老金那打扑克?烧个烤?还让番茄和他玩?
总不能拿脑子里入伍新兵那些玩意,教小孩打枪吧。
细雨一愣。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怀里的番茄,抬头望望夜空,再低头回来看时却。
这个刹那,灵光再现,时却迅疾抓住它。
她记起来了,在流萤房间,她曾意外读过一本装订粗糙的小说册子。
那本小说册子的末尾,有两一蓝一黑两道笔迹。
她看向细雨,男孩没等她说话,自顾自地开口了,语调更轻,更飘,仿佛在描述某个极容易被从中唤醒的美梦:
“姐,你喜欢看小说吗?我那有好多小说,后面我每次过来,就带一本,我们一起看,怎么样?”
时却从喉咙中挤出个啊的音节。
鬼使神差地,她进一步问,细雨准备带来些什么小说。
细雨捂嘴笑道:“罗曼蒂克那种类型哦,而且都是好结局。”
木炭堆里,忽然有火星爆起,伴随轻微的哔剥声响,炸开一小簇橘红光点。
这些橘红光点无序地散开、上升,迅速熄灭于冰冷的空气中。
时却还记得流萤房里那本小说册子的内容。
她不确定细雨指的好结局,是哪种意义上的好结局。
她竭尽所能地找话题,和细雨有一搭没一搭,继续聊了些闲话。
当晚十一点半,发白的木炭堆静静地堆在浅坑洞底,细雨恋恋不舍地告辞,说要回去了。
他走后,时却和沈司奥也准备休息。
帐篷外自然需要收拾。整理到坑洞附近,时却抄起工兵铲,轻轻地碰了一下那木炭堆,后者悄无声息地坍塌。
她倾斜铲子,如热刀切黄油般毫不费力地插/入那些发白的余烬中,手腕上挑,打算将其倒出坑洞外。
一阵急而冷的夜风吹过,铲上的灰白余烬全散了,飞扬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