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考最初惊动了那株花藤时各人的站位,以及后面回收脱落藤蔓的经验,齐姐拿匕首在地上划出一条安全线,众人只在这条安全线内活动。
按照分工,紫蝎们形成流水线作业的形式。
有人负责捡拾树枝和干草,有人负责将前者捡来的树枝捆成长杆。
还有人专门拿捆成长杆的树枝或自己带的可伸缩工具,去撩拨回更多的树枝干草,或清理预备放置易燃物的地方。
甚至还有几个专门负责易燃物的家伙。
固体燃料当然不需要额外加工。这些人主要负责收拢干草,捆成数捆,再拿凡士林往上局部地抹,后边用于助燃。
沈司奥也被分配了任务,他和齐姐的一个队友负责把尽量多的灯粘在侧壁上。
尽管每个紫蝎身上都带了照明灯,但谁知道打起来后会发生什么。
时却和蒋云霞属于涂抹凡士林组。
蒋云霞手上动作不停,嘴上对时却说,一会攀爬穿地兽时下手要重些,因为假琥珀多少有些润滑作用,容易使人脚滑。
时却随口问道:“假琥珀易燃吗?”
“一般吧,要看和什么比,”蒋云霞道,“和我们身上穿的衣服比,和地上那些干草树枝比,不易燃。”
没多久,娱乐间的一片地面被清了出来。数块固体燃料通过被抛掷或被树枝长杆推动的方式完成就位,摆成“Ω”形。
随后,一些涂抹了凡士林的干草被以同样的搬运方式覆在固体燃料上。
左撇子女的同伴被分配为持散弹枪的人之一,左撇子女抽出把工兵铲,一手持枪一手持铲,认真向同伴承诺:“有哪只不长眼的毒蜂飞过来,我直接给它拍晕,保准踩进地里抠都抠不出来。”
左撇子女的同伴双手把在散弹枪上,轻笑:“靠你了,铲子侠。”
柳广知也是持散弹枪的人之一。
片刻前他一进娱乐间,就把还傻呆呆的石宇搡到了个角落放置,如今回头一看,见同伴还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叹了口气,转而将这大个子塞进来时的岔路口中。
他取了张银白色保温毯,在一端打了个结,将人聊胜于无地遮住。
石宇人高马大的,罩上保温毯后闪闪发光,远着看如同盏久不使用、又占地面积颇大的落地灯。
他看了几眼,觉得有些好笑,用终端把这一幕拍下,这才返回娱乐间内。
时却和蒋云霞分别再次确认了一遍手中散弹枪的状态。她们找了个角落站定,预备一会花藤被困火圈后,贴着侧壁往穿地兽那冲。
沈司奥冲两人点点头,走到齐姐边上。
齐姐瞟了一眼这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机械师,点头肯定道:“你看上去挺难下口。”
沈司奥:“……谢谢。”
齐姐礼貌性地朝他笑笑。见紫蝎们各就各位,她说了声开始。
最先出场的是由死去猫兔尸体提供的……一只大腿。
这只来源于尸体届劳模的大腿被拔去不少了毛皮,由疯牛亲手烤得肉香四溢,腿骨根部束了根细线,吧唧一下被甩两只穿地兽的跟前。
四五秒钟后,湿黏蠕动声响起。
熟悉的百穿花探出,十数根藤条照例翻越穿地兽,七扭八弯地顶起艳红的五瓣花,似网上蜘蛛般灵巧地往下爬。
落了地,这花藤怪物张牙舞爪,直奔热气烘烘的猫兔腿。
距离猫兔腿尚有几十厘米远时,一条深绿色藤蔓已然按捺不住,贪婪地咧开一张有弧度的笑嘴,尖端硬实发亮的蛙舌从中极速弹出,闪电般朝猫兔腿射过去。
疯牛手腕一动,指间捏着的细线深勒入皮肉中,先紧绷后松弛。
无声地,猫兔腿被扯得离花藤更远,蛙舌落了空。
以单膝点地跪着的疯牛舔舔嘴唇,如情人缱绻私语般笑道:“还到开饭时间呢,甜心。”
她边上待着齐姐的一个队友,侧身对着她,手里拿了把对着她指间细线的剪刀,听她语气怪肉麻的,被激得手臂起了鸡皮疙瘩,心道这人不愧是和泥猪能玩到一路去的。
……大部分时间看着还行,怎么单一个放风筝的活儿,就变态起来了。
不过用更肉麻些的说法,疯牛和花藤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藤蔓的蛙舌落了个空,但猎物的气息的确一副唾手可得的模样,于是花藤仅原地一顿,花柱微颤两下,便忠实地遵从感觉器官。
跟追着肉骨头的狗无甚区别,藤蔓舞动狂扭着,紧跟着猫兔腿远离的方向追去。
不过三两下,花藤逼近被精心布置好的“Ω”形陷阱。
疯牛立时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引诱花藤,好让其顺利通过陷阱的入口。
在她身边,泥猪烤热另一只猫兔腿。如果疯牛那边的猫兔腿不慎被卷走,他会立即将诱饵补上。
花藤的半数藤蔓伸缩着、曲张着,吧嗒吧嗒地敲打着身下的土地,扭进如瓶颈般的陷阱入口中。
再一次地,花藤尝试狩猎。
它高扬起一左一右两只深绿藤蔓,两条蛙舌分别从中射出,借由紫蝎们布置的人造灯反射出冷硬的光泽,弹射向香气四溢的猎物——
在猫兔腿和疯牛之间,近乎不可视见的细线霎时经历被拉扯、张紧和驰缓三种阶段。
电光火石间,两条蛙舌和猫兔腿擦肩而过,它俩自身反而形成了约莫四十五度的夹角,相互打在一块,发出清脆的硬物撞击声。
吃痛般地,这两条蛙舌一触即分,迅速被收回。花藤愤怒起来,所有的藤蔓都失去理智般地啪啪拍打起了地面,激起一阵扬尘。
“不对,”时却盯着尘土飞扬中张牙舞爪的藤蔓影子,眯起眼睛,“它的藤条数量怎么看着没变?掉的那几根这么快就补上了?”
“看看再说。”蒋云霞道。
二人压下疑虑。
这时,事态发生了一点转变。
时却记得她狩猎四脚鱼时,后者完全是不甚聪明地一通狂追,而在这个地下巢穴里,她面前的这株花藤并没有如此。
吃了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亏后,它竟拟人化地犹疑起来,站在原地,做出一副“我要想想、我再看看”的姿态,再不动弹了。
齐姐皱眉,低声道:“泥猪!”
泥猪抄起一根长杆,捅了一下位于陷阱边缘的猫兔腿,将它往花藤所在的方向推近不少。
大约就算比起四脚鱼来说长了点脑子,那脑子也不过核桃大小,花藤本能地屈从了狩猎欲/望。
它往猫兔腿的位置凑近,没再弹射蛙舌,而是伸出一条婴儿小臂粗的青翠藤蔓,一把卷到了猎物。
而作为代价,它正式步入了猎人们的陷阱圈内。
几乎同一时间,疯牛边上齐姐的队友一把摁住她的肩膀,剪断她指间的细线。
藤蔓洋洋得意地缠紧猫兔腿,高举到硕大的花朵面前肆意摇晃。
一个紫蝎擦燃一根防风火柴。在其动作的同时,另有三人做出一样举动。
花藤转过身去,要带着来之不易的猎物返回,回到它那由穿地兽的血肉筑成的、巢穴里的巢穴中去。
在弥散开来的刺鼻火柴味道里,紫蝎点燃手中的一捆干草[注]。那捆干草的一端紧捆着个用于增重的小石块。
朝着围成陷阱圈的易燃物,紫蝎掷出那捆带石块的干草。沿不同的方向,另外三捆干草也被抛掷到半空中。
不过眨眼,这四捆干草进入花藤的感应范围中。
花柱轻颤,感应到这四个靠近但不会触碰到自身的不明物体,莫名携带一点高温。
既然不会触碰到自身,又只有一点——还要管吗?
再一次地,花藤展露出拟人化的迟疑。
它侧了侧花朵,蛇群般的藤蔓零碎地敲击地面,终归参考片刻前的经验,没有动弹。
四捆干草冒着白烟落了地。
“呼”一下,橘红的火焰蹿起,噼里啪啦地围绕着花藤,瞬时延伸开去,形成灼灼火圈。
如果可以发出声音,花藤那硕大的五瓣花和十数根藤蔓肯定要齐齐发出尖叫,不明白怎么前一刻还只如星点的高温,眨眼膨胀成了困住自己的牢笼。
可无疑,它没有嘴,它没法叫。
下意识地,藤蔓们朝唯一一个温度相对低的位置游去,那是它们来时的路,亦是整个火圈还尚未被封死的入口。
各负不同职责的紫蝎们跑动起来。
有人抄起几根松松捆作一块的树枝往火圈里扔,让焰势烧得更旺,火舌更加贪婪地上舔,如冷酷无情的海潮般此起又彼伏,时而蹿高,时而压低,毫无规律,毫无怜悯。
四杆散弹枪的持枪人堪堪跑到计划中的位置,不约而同地举枪朝同一位置扣下扳机!
砰砰砰砰!
四声分不清楚先后的巨响炸开,烟尘散去,火圈的入口处遍布了可怕且密密麻麻的凹坑,那是无数金属弹丸深深嵌入地面所留下的痕迹。
花藤上,一些较长的藤蔓被击中了。
藤蔓们纷纷发了疯,混乱而焦躁地狂舞,噼啪着敲打地面,甚至彼此缠绕、拧转。
齐姐的两个队友满天大汗地跑到火圈的入口附近,各提一兜干草,抬手便丢。
噼啪,噼啪!
干草们甫一靠近火源,便剧烈地燃烧。刹那,它们补全了火圈的开口。
花藤被困在了熊熊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