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引面色凝重地看着方澄:“什么时候的事情,多久了?”
他一直都知道,周知绪每见一次方敬岁,就会陷入一场艰难而漫长的情绪劫难中,整个人就像被沉入了一潭死水,了无生气。
小时候的方引好歹见过他们之间的冲突和争吵,说起来好歹有个情绪的释放。
可等方引长大一些,特别是他被打断腿关在地下室的那一年之后,他觉得周知绪变了。
不再跟方敬岁起肢体上的冲突,日常行事也变得温和,有时候面上甚至能看到一些笑意。
但越是这样,越让方引心惊。
他总觉得那张温和慈爱的面孔,只是一种昙花一现的错觉,总有一天要消失的。
方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仿佛方引的表情是一道值得细品的佳肴:“你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不知道也很正常。”
方引见他阴阳怪气的模样,无意跟他多说,转身就要走。
方澄见状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一把拉住方引:“说走就走啊?你现在的脾气这么差?”
到底是谁脾气差?
方引慢慢转过头去看着方澄,声音像是淬了冰的:“你觉得现在在家里,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
方澄一愣,悻悻地松开了手。
在方澄9岁那年,搞恶作剧,模仿动画片里的剧情,把一罐蜂蜜倒在周知绪必经之地的楼梯上,害周知绪摔破了头。
当时方敬岁出差不在家,要不是周知绪拦着,方引怕是能拿那个空了的蜂蜜罐子把方澄打死。
方引这人脾气其实是不差的,只不过周知绪是他绝对不能碰的雷区。
方澄想起来往事,有些怯懦地后退了一步,声音小了两个度下去,小声道:“昭宁哥,他找过你吗?”
“有话就说。”方引有些不耐烦。
方澄犹豫了一下:“他很快要订婚了,但对那个对象不满意。所以想换对象来着......”
方引被他吞吞吐吐浪费时间的样子搞烦了,直接回复:“他是跟我提过,我没答应。还有事吗?”
“这样啊......”方澄面色顿时不太好看,声音也低了下去,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方引没心情分析他的一举一动,转身三两步上了车,便向着周知绪所在的临海庄园开去。
他攥着方向盘的双手用力得关节发白,油门几乎踩到了底,路边葱绿的乔木成了一片模糊的虚影。
方引几乎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将车开到了临海庄园的门口,刹车之后,薄薄的烟尘泛起。
两个保镖有些诧异,上前拦住方引:“您怎么过来了。”
方引张开手臂配合他们的检查:“我父亲是不是在这?”
“是,已经过来一周多了。”保镖为他打开了大门,“请进。”
一周多的时间,方引有些担心他们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冲突,更担心周知绪。
他一路小跑,穿过湖边的小路,推开玻璃正门的时候却发现屋里陈设一切如旧,并且极其安静,只有夏风吹过风铃的响声。
方引越过屏风,就看见了方敬岁和周知绪。
这一路上,方引想过许多次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场面,可怎么都没想到是眼前这样。
夏日气温高,周知绪又吹不了冷风,便在屋后置了一架葡萄,在下方放了一套桌椅纳凉。
两人相对而坐,方敬岁翻着一本书,周知绪在泡茶,一时间这方天地只有书页声和杯盏碰撞声。
两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情,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周知绪先发现了方引的存在,便朝他招了招手:“怎么过来了?”
方敬岁掀起眼皮看了一下,没说话,又继续看他手里那本书了。
方引走上前去先是分别礼貌地给两人打了招呼,才在一旁坐下:“过来看看你们。”
“看来是回过家了。”方敬岁漫不经心地又翻过一页,嗓音不咸不淡的。
回过家才知道方敬岁在这里,所以才过来的。
周知绪轻轻瞥了他一眼,接着沏了一展热茶递给方引:“尝尝。”
方引伸手过去接,周知绪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儿子的光裸的手指上,眼神顿了一秒便移开了。
这次大约是太心急,连装样子的戒指都没戴。
“我今天过来,是要跟父亲说一件事,我下个月需要出国一次,希望父亲可以同意。”
此话一出,周知绪抿了抿唇,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一些滚烫的水就越出了杯口,洒在了他的手指上。
方敬岁见状,强硬地把周知绪的那只手拉到自己的面前。
周知绪挣扎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方引,却是没能将手抽出来。
接着,方敬岁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从指缝擦到指腹又擦到指甲,确认把水珠都吸干了才放开周知绪的手。
方引面上不显,但放在膝盖上的手还是拧紧了。
从他父母身上,他才知道有一种折磨是可以不显山不露水的,从生活的每个毛孔侵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