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来后双手交叠于额前，躬身向萧昼行礼：“见过公子。”

然后又面向卓风遥作揖，欣喜道：“请世兄安。”

卓风遥起身向他回礼，温和道：“快坐吧。”

萧昼静静地看着他俩你来我往的行礼，神色淡淡的。

“昨晚休息的好吗？”卓风遥一边提起茶壶给他添茶，一边关切询问。

“多谢世兄，”卢君瑜感激道，“昨晚是我这几年睡的最好的一晚。”

他握着茶杯，眼圈慢慢又红了起来。

“来黔州的路上，祖母年纪大了，受不了奔波劳累，生了重病没能及时医治，人就没了……”

卢家全家都是文官，卢太傅桃李满天下，朝中相当一部分人都曾是他的学生，家中三个儿子也颇为争气，都在朝中为官，大儿子更是官至礼部尚书，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一个五品武将。

皇帝下旨抄家流放时，阖府上下都没抄出多少东西。

但对世代为官的卢家来说，这事简直比天塌了还要严重。

卢太傅一口气没上来，人直接没了，一家子除了外嫁的女儿，举家流放。

周家趁此机会买通了流放的衙役，一路上可着劲折腾周家，卢夫人就是被折腾没的，卢家二爷的太太紧跟着也病死了，还有刚怀孕的孙辈的五太太，也没了孩子，不少女眷和身体差些的男人都在路上感染了疫病，跟着没了。

这还不算过分的，黔州节度使韩仁为了讨好周家，派出私卫追杀他们，卢家毕竟是文官，拳脚不敌对方，死的几乎要没人了。

“三叔帮我们拦住了一部分贼子，我和阿姐拼命的往林子里跑，但还是有人追了上来，”少年脸色惨白地说着当初发生的事，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被他抓住后，他要欺负阿姐，我，我不忍，就挡在了阿姐身前……”

接下来发生的事，对卢君瑜来说是永生难忘的噩梦。

那些人狰狞扭曲的扑向他的面容，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可能因为他是男子，对那些人来说足够猎奇，当日那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卢静姝趁机用石头砸向那人，那人被砸的头破血流，勃然大怒，要杀死他俩。

卢君瑜拖着他让卢静姝跑，他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将那人耗死。

但是很快又有贼人追了上来，卢君瑜因为一张面若好女的脸得以保全性命，被卖到了黔州最大的风月场所，更是因为他是男子，很多人对他更感兴趣。

“世兄，我自知对不起家中百年族风，更是无颜面对祖父，但我不悔，”卢君瑜黑黝黝的眼里透出刻骨的恨意，泪水打湿了他的面容，“我还没给我卢家这几十口人报仇血恨，周家人，韩家人还未死绝，我死不瞑目！”

卓风遥面色复杂地看着他，眼中悔恨与伤痛交织难言，他薄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半句话来，眼眶也湿润起来。

卢家于他有知遇之恩，如今听到这比他追查到的更惨的境况，心中酸涩难忍，更是无比悔恨。

“公子，我辗转这些风月场所，并非一无所获，”卢君瑜把目光投向了面色淡然的萧昼，泪眼中带着快意，“韩仁那贼子并非所有人都服从，他府中有一妾室乃是抢夺而来，且与行军司马常文济关系匪浅，常文济与韩仁关系交恶，藩镇内并非铁桶一片。”

“我们只要能策反常文济，不愁杀不了韩仁！”

萧昼听后点了点头：“你能坚持到现在一定吃了不少苦，不如先养好身子再谈其他。”

“我表妹自小学医，我就是她治好的，若你信的过，不若先让她为你调养身体，身体康健了才能谈以后，君子复仇，十年不晚。”

卢君瑜愣住。

他自己的身子自然清楚，若不是因为梅花疮，他恐怕还被人严加看守，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查，他专门跟着杂耍班子四处躲避。

原以为萧昼见他这样依然肯收留他是为利用，没想到他竟然会提出先让他养病。

就算知道这是因为他有用，他的病根本不可能治好，卢君瑜心底还是不可抑制的生出些温暖的情绪。

“多谢公子。”他起身作揖。

“君瑜，你能有今日的心智，家中长辈在天之灵必然会为你骄傲，过去之事不必再提，况且你是为保护静姝，这本就不是你的错。”卓风遥也劝慰道。

“世兄所言即是，”少年清秀的面容上满是感动，眼中泪光闪现，“君瑜往后必不再辱家风。”

一番场面话说完，卢君瑜回房休息去了。

卓风遥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禁不住感慨道：“昔日君瑜羞涩若女子，卢伯总担心他以后会吃亏，若卢伯看到今日的他，定然会欣慰不已。”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卢君瑜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

萧昼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是吗？”

他倒是觉得卓风遥这人极为有趣，若卢尚书在天之灵看到他这样，相必也会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