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惊蛰后,正是雨水丰沛,草木初生之时。夜里雷鸣电闪,谷阳城的上空轰隆作响,亮如白昼。
一道惊雷坠落,余落的火星触碰到朽坏多年的木板,一瞬间火苗席卷了整个药局遗址。
翌日。谷阳四大街巷里的百姓将此事议论地沸沸扬扬。
“听说了没,启州药局昨天晚上被天火烧没了!”
“该!要我说,就是那个地方造的杀孽太多!”
“谁说不是呢……”
“哎,我还听说,天雷把后面的坟都给炸开了!”
“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今天早上我看县衙官兵都去了。我看就是在那里商量着迁坟呢!”
遗址后身,满地狼藉,李灯看着实在是头大:“迁坟?我倒是想,可这要费多少人力物力,再说涿州赵氏也不一定能同意。”
新上任的王县令即使背靠王氏,听了赵氏的名头他也发憷。
“那这些坟也不能一直放在谷阳啊。”王滁很为难,“你看这坟都炸开,骨头都露出来了,这不管也不太好啊。”
官兵们忙碌了一夜,又是灭火又是疏散,幸亏周围巷子里没什么人住,这才没酿成大祸。而坟场这里烧得土焦泥黑,周围的树枝都化成白色的灰烬,白骨裸露,时不时还有乌鸦飞过的声音,荒凉可怖得堪比一处真正的乱葬岗。
王滁把为首的官兵找来,“先把尸骨收到府衙,把名字记录在册。别搞混了。去吧。”
李灯四下看看,感觉头发都愁白了几根,突然间,一道微弱的光芒引起他的注意。
“那是什么?”王滁也发现了。他绕开白骨,蹲下身,轻轻拨开泥土,“是一个盒子。”
那是一个木盒子,样式精巧,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上面还依稀透着淡淡的沉木香。而它之所以会发光是因为上面镶嵌的各色宝石水晶,有的比鸽子血还红,有的绿得堪比雨后青苔。惊艳绝伦,巧夺天工。
若只是装饰用料昂贵,那倒也没什么。重要的是上面还挂着一把密码转轮锁,龙头虎尾,青铜暗锈。每个转轮有六个不同的小点代表不同的数字,只有转到正确的密码才能打开这个盒子。
这到底是谁,有如此非比寻常的陪葬品?这个盒子里面又装着什么秘密?
李灯定眼一瞧,盒子主人的墓碑上赫然刻着四个秀美飘逸的大字:
邝懿之墓。
“又是邝懿?”
何卿云看着李灯拿来的盒子,很是惊诧。
山路上积雪已尽消融,正午阳光普照,太阳高悬。暖风拂过,抽出嫩芽的山花枝叶轻轻摇曳,春日盛景,浅光迷人。夹山禅院处在半山腰处,李灯来的时候途径一片将开未开的杜鹃花田,远远望去如云似霞,水红、黛粉各色皆有,也不知道是谁种养的。
李灯说的时候,刘武灵就在一旁,他一听手打了个哆嗦,手里的茶壶没有拿稳,几滴茶水溅在邝懿的盒子上。
“怎么了?”何卿云明显感觉到刘武灵不对劲。
“哦,我就是在想这个邝懿究竟都隐瞒了什么秘密。为什么要把这个盒子带进她的坟墓里?”刘武灵回答地滴水不漏,眼睛讨好般地热切闪烁着,脸上的神情也回归其一贯的带着活泼的稳重。
何卿云挑不出他的毛病来,只得把盒子擦拭一遍,捧在手里仔细看看。
李灯每年这个时间应该是早早离开谷阳,只是今年不同以往,发生的事情太多,故而一直到今天还未离开谷阳。
他把传信的家书交给他商队里归家的人,裴杏得知后仗义地留在谷阳陪着他,今天的夹山寺他也跟着来了。
“何小姐。”裴杏笑呵呵地问,“这东西太精巧,我们都是粗人,不懂这些。您一看就见多识广,您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何卿云用手描摹上面朽坏的沉木花纹,肯定道:“六合龙虎锁。”
“那是什么?”
“就是你看到的这把锁。这个盒子和锁不是一套的,来自两个不同的大族。”何卿云努力回想,“我在庆朝的《物华录》里见过。这把锁来历不凡,是庆朝皇族密器,有人猜测最初这种锁是用来密封传位圣旨的。”
“这个盒子有香气,外面是沉木做的。但这种木料并不防腐。”何卿云把盒子腐化掉的花纹指给众人看,“里面还有第二层。应该是红桉木。防腐,硬度还大。六合龙虎锁就是保护里面桉木盒子的最后一道防线。”
“直接把它劈开?”裴杏问。
何卿云不太赞同,“太暴殄天物了吧。况且现在事情都已经结束,里面的东西是什么我们也并不着急知道。”
桌子上,这只宝盒的光华依旧璀璨,流光溢彩,与灰扑扑的禅房格格不入。李灯并不只是为了这只盒子来的。
他道:“昨夜的雷把墓地劈得乱糟糟的。我和王县尉商量着,要不要迁坟。”
“迁坟可不容易。”何卿云忧愁地望着他们,“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
“我们想让夹山寺的师父们帮帮我们。趁着山上雪化了离开谷阳。要是再等等,就要到雨季了,到时候山上发生泥石流,把山路堵死了,那可就麻烦了。”
李灯这次来是为了让何卿云和刘武灵帮忙说情,让夹山寺的僧人帮忙把那些遗骸运回涿州。根据他的观察,夹山寺的人对这两个人可算是有求必应。如果不是实在是没有人手,他也不会做这样为难人的请求。
“怎么不走官路?”刘武灵问,“官路更近,而且比山路好走多了。”
李灯无奈,“我们也想。可要向涿州运送这些遗骸,势必要跟赵家的人打过招呼。赵家的人又怎么会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