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誉生怕狸奴待在家说漏了嘴,连忙替她说话:“狸奴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金陵呢,这一次就当是开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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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去,狸奴是真的开了眼。
金陵佳丽地,自古帝王州。
正是烟花三月、春莺婉转的时节。行货的驴车把他们捎到东篱门,二人下了车,沿着平直开阔的青石板路进了城。这一带的青溪两岸,大都是王侯贵胄的宅邸。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掩映着千骑拥高牙的富贵人家。
二人沿着河岸缓步而行,望着锦缎般波光粼粼的河面。沿河的民宅鳞次栉比,青瓦白墙如水墨一般。不时有贵游子弟泛舟赏景,在歌女咿呀婉转的歌喉里嬉笑竞逐。
端的是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
狸奴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她仿佛灰扑扑的小麻雀,冒冒失失地闯进绮窗绣户的富室高堂,轻飘飘如堕云间,不知今夕何夕。
成誉在路边一处茶摊歇脚,顺便向端水的摊主问路。
摊主道:“这归仁里在东府城南边,还真不好走。”
“东府城是什么?”狸奴好奇道。
摊主笑了笑:“我看二位是第一次来金陵罢?东府城可是扬州刺史的驻地,如今驻扎着丞相的兵马,虽比不上皇城气派,在金陵的小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狸奴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小口啜饮着发烫的茶汤。
清风吹过,阵阵清脆的铃声忽而从街上往来的人群中传来。
那铃声不急不徐,带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沉静,一声声触碰在听者的心头。
街上一阵骚动,狸奴踮着脚尖望去,只见众人不约而同地闪避开来,正当中走过一名身材高挑的皂衣女子。她以黑纱蒙面,露出一双古井无波的美目。
而那摄人心魄的铃声正来自手腕和脚踝上的铜铃。
狸奴好奇地睁大了眼,却发现周围人看那女子的目光非常古怪。
“阿叔,她是什么人?怎么这一副打扮?”她不自觉压低了嗓音。
成誉却沉默了。
狸奴又要再问,人群中有人喊道:“今日虽是上巳,怎么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就是!丢人现眼,真晦气!”
“赶紧滚,别污了老子的眼!”
那女子恍若未闻,在茶摊前止步,自怀中取出数枚铜钱,淡淡道:“一盏梅子青。”
摊主挥着鸡毛掸子走出来,皱眉道:“正经的买卖,你什么身份也配来?走走走,莫弄脏了我这摊子!”
他伸手欲抽打,却被那女子举重若轻地避开,登时火起,抬腿便要踹下去。
狸奴并未看清那女子的动作,噌地一下窜上去把那摊主撞个踉跄。
“小兔崽子,你干什么?”那摊主站稳脚跟,直瞪着面前的小丫头。
“她哪里招惹你了?你又要做什么?”狸奴毫不胆怯地瞪回去。
“一个贱婢还有人帮着说话?”那摊主哈哈一笑,“小丫头,你知道她是做什么的?”
成誉见到这女子的装扮,心中有了个大概的猜测,连忙轻咳一声:“狸奴,快回来。”
狸奴脾气上来了:“我管她做什么的!人家要来喝你的茶,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那摊主嗤笑一声:“你去问问金陵城谁家愿意跟她这种人打交道?恐怕连南市里卖笑的都瞧她不起呢!”
狸奴还未还口,便被成誉拉到一旁。
他将随身携带的水囊递给那女子:“女郎可是口渴了?我这里还有些清水,如果女郎不嫌弃……”
那女子望他一眼,却并未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