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刚回金陵时,朝廷特将海宁公主的旧宅相赠,自然要回去看看,”徐崇朝笑笑,朝沈星桥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狸奴与他告别,闷闷不乐地上了车。
沈星桥骑马跟着,沉默了许久问道:“小娘子伤势可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车内一片寂静,半晌传出狸奴闷闷的声音:“沈郎君啊……”
沈星桥明白她不想说,便不多言,送她到东府后,门口早有一列列仆从笑脸相迎。
狸奴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诚惶诚恐地推辞一番,也就随他们去了。
东府还像以往一样恢弘壮丽,府中的刘管事利落地将狸奴引到后宅,早有三五名侍女备好热汤,只等着伺候狸奴沐浴更衣。
刘管事笑道:“女郎一路鞍马劳乏,快好好歇息!”
狸奴见屋里这么多人,一时间很不习惯,窘迫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那哪能?”刘管事道,“将军特地叮嘱了,要小的们好好侍奉女郎呢。”
狸奴推脱不过,又加之身体困乏,便红着脸让她们近身。她倚在厚厚的浴桶壁上,索性闭上了眼睛。氤氲的热气夹杂着花香,扑在睫毛上湿漉漉一片。侍女的动作温柔而细致,生怕不小心将她弄疼了。她们安静地为狸奴清洗利落,轻声道:“请女郎起身。”
叫了两三声,狸奴才朦朦胧胧睁开眼,没想到自己竟睡过去了。
为首的侍女笑道:“女郎果然是疲惫了。将军准备了新衣,女郎可试试看?”
狸奴不好意思地笑笑,任由她们擦身,又木偶一般被打扮得整整齐齐。
侍女们互视一眼,交口赞道:“女郎可真是天生丽质!”
狸奴红着脸往镜子里一看,不觉愣了下。这一身锦绣罗纹的新衣,即使在镜中也光彩照人。侍女们为她梳起的双鬟,比自己胡乱扎的精致许多。她盯着镜子里的人,似乎确是比从前精神了不少。
她怔愣了一会儿,问道:“我阿父什么时候回来?”
“女郎莫急,且回屋中歇息罢。”
为首的侍女带她到从前的住处,屋里还保持着她走前的原貌,看得出时时打扫,一尘不染。桌案上摆满了各色糕点,狸奴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肚子也不争气地叫起来。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她迟疑道。
众侍女点头称是,恭敬一礼,齐齐退下。
狸奴长舒一口气,抓起案上的糕点便狼吞虎咽,一口气吃饱了,成肃还没有回来。她漫无目的地在屋里晃来晃去,走走停停。
正午的日光将窗纸照得透亮,狸奴盯着那光影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有人说笑的声音。
如此熟悉的嗓音……
她推门出去,小鸟一般飞到了成肃怀里:“阿父,你总算回来了!”说罢又委屈起来,止不住嚎啕大哭。
“该是为父说,你这小丫头,终于回来了!”成肃感慨地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当着江郎君的面,可不要哭鼻子。”
狸奴从他怀中抬起头,才看到江岚正站在成肃身后,连忙抹了抹眼泪,仍抽噎不止。
成肃对她这一身俏丽的打扮很是满意,可端详一番,就发现狸奴的右臂低垂,有些不对劲,他稍微一拉,看到狸奴吃痛地皱起了眉头。
“狸奴,你的手……”
见他难以置信的样子,旁边的江岚惴惴不安。自从狸奴失散后,他们一帮知情的将领一直谎称她待在寻阳,虽然成肃多次送信要让她回来,也都被他们以狸奴贪玩为由糊弄过去了。
可军中知道狸奴走丢的人太多了,回到成肃的眼皮子底下,根本瞒不住他。江岚知道成誉不肯回京,除了守卫重镇的考虑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兄长。
他正斟酌着措辞,狸奴已发话了。
“一点小毛病而已,阿父不必担心。”
成肃显然不相信,呼道:“樱娘?”
之前带头为狸奴沐浴的侍女低头上前,恭敬一礼,道:“将军,奴婢在侍奉女郎时,看到她右肩有箭伤,伤口已痊愈了。”
成肃点点头,望向江岚的目光地犀利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父!”狸奴抢在江岚前面开口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与大家走散,落到了庾氏手中。”
成肃始料未及,惊愕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晼晚洲之战后,”江岚垂眸道,“都怪小弟一时疏忽!为免成兄担忧,不得已才隐瞒至今。”
成肃顾不得听他解释,问狸奴:“那庾氏如何待你?”
狸奴看到他眼中危险的光,只觉得颈后凉飕飕的,连忙解释道:“这伤谁也怪不得!不知阿父可记得刺杀庾载明的那个陈百年?”
成肃点点头:“巴东太守。”
“箭是陈百年射的,局是庾载明攒的,伤是为皇帝挡的!”狸奴不由得扬起了声音,“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倒霉,怨不得别人!”
成肃听明白了她的话,一时间哑口无言,看看江岚又看看她,恨恨地叹了口气。
“我原本要送你回京门,如今看来,还是先留在金陵治病罢。”
狸奴愣住了,紧紧抓住成肃的袍袖:“我不!我要见阿母!”
成肃将她的手拂开,叹气道:“你阿母见到你这样,该多伤心啊。”
狸奴忍不住又哭了。
“你放心,阿父一定请最好的郎中来为你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