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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奴一行到达京门时,钟长统早已带领着手下军士在城门等候多时了。他自宣武军夺取金陵后与小侄子前来投奔,被成肃任命为中兵参军,掌府中直属之军,率一支人马戍守京门。
城头旌旗招展,城下人马喧嚣。钟长统带领着军士簇拥着成肃入城,狸奴与徐崇朝跟在他们后头,瞧见两边的军士个个喜上眉梢,锃亮的铠甲闪得人眼花,不由得心内欢腾起来。
若是凯旋时以这阵仗进城,那该有多气派!
军士在前面开道,被拦住的人群探头探脑,争先恐后地打量这群人。狸奴一眼望过去,全都是陌生的好奇的面孔。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人影。
“在这呢!”有个人影刺溜一下从军士的人墙缝里钻出来,三两步跳到了马前,“狸奴,你可算是回来了!”
“元宝!”狸奴激动得笑逐颜开。这虎头虎脑爱穿窄袖胡服的家伙,不是柳元宝又是谁!
柳元宝边追着她的马边说道:“你一去这么久,到底去哪里了?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你就知道玩,”狸奴嘲笑道,“我阿舅可在后头呢,他在金陵这一年,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用功?”
“哪有啊……”柳元宝顿时闭了嘴,眼睛直往后头瞟。他父亲柳诣跟成肃一同起兵,一年来多待在金陵,这次随成肃回来,少不了对儿子多加管教。
狸奴见他当真心虚了,忍不住取笑一番。
柳元宝不服气道:“回来待在家里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狸奴眼瞅着快到家了,笑嘻嘻道:“不跟你拌嘴,我可盼着回家呢!”
队伍沿着入城的大街浩荡行进,狸奴发觉路线不对劲,疑惑道:“这是去哪里?我家不在这边啊。”
“你还不知道?”柳元宝仰头看着她,道,“我听阿母说,你们要住将军府了啊!”
“将军府?哪个将军府?”狸奴着实愣住了。
“还能是哪个,当然是原来的镇北将军府啊!庾慎行的时候改换了刺史府的牌子,前几天又翻新了!”
镇北将军府……
狸奴不由得看向徐崇朝,他不认得柳元宝,听他们交谈也一声不吭。
见狸奴望过来,徐崇朝也只是轻轻摇摇头。
狸奴一颗心兀地沉下去,她对将军府的印象并不怎么好,那府邸见证了徐氏的垮塌,清冷的草木和惨白的铃音,是留给她最后的印象。
她一拉缰绳:“我不去,我要回家,我要去找阿母!”
“哎哎哎——”柳元宝连忙拉住马,“我阿姑就在将军府呢!钟将军把地方收拾干净了,你家那几口第二天就搬进去了!”
狸奴差点没气结,这利落架势,肯定是她祖母做出来的事。
她虽然心里别扭,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跟着队伍走,远远地望见将军府门口聚了一群人。到近前才看清楚,她一家老小都出来迎接了。
温氏虽已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家,头发全白了,精气神还足得很,身着崭新的衣裳笑得合不拢嘴,连带着玉簪上的珠翠也跟着乱颤。成雍成誉各自领兵在外,家里只剩下女眷,还新添了不少丫鬟仆役。
狸奴扫了一圈,没看见柳氏,心头又是一紧。
众人说笑着将他们迎进府中。徐崇朝面色如常地跨过门槛,虽然这宅邸已不是他的家,但府中的一草一木与从前并没有太大变化。
狸奴有些担忧地看向他。
徐崇朝勾唇,指着院中的老榕树道:“有人第一次来府中时,从那棵树上摔下来磕掉了虎牙。”
“……”狸奴脸色一黑,心头那点担忧都散去,晃了晃腰间的短刀,道,“我记得,有人还将短刀给我做赔礼。”
她摸了摸这短刀,西征途中种种又涌入脑海,一下子委屈起来。成肃被众星捧月般拥到正堂,狸奴望着那乌压压的人头,脚下一转:“我要去看我阿母。”
徐崇朝见身边也没个看顾的小厮,便对狸奴道:“随我来。”
“徐郎知道我阿母在哪儿吗?”狸奴跟上他脚步,心里拿不准主意。将军府弯弯绕绕,她要去哪里找阿母?
“若我没猜错,当是在主屋。”
徐崇朝带着狸奴三转两转,穿林拂叶来到了后院。路上不时有僮仆走过,见他们往来自如,吃惊地不敢阻拦。
两人走到了屋门口,恰巧有侍女开门出来,把她吓了一大跳:“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狸奴看她眼生,便问道:“我阿母住在这里吗?”
那侍女倒伶俐,端详她一番便恍然道:“莫非是女郎回来了?快请进,主母等女郎好久了!”
徐崇朝在门前止住了脚步,道:“快去罢,我在门外等你。”
狸奴知道他碍于男子身份不便入内,便也不推辞,深吸一口气跨过门槛,屋子里宽敞明亮,装饰摆设都很有讲究。
“是狸奴回来了吗?”里屋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