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小心地应下。
这次狸奴去金陵,仍要借住在徐宅。徐崇朝便骑马送她,顺便也回一趟家。
狸奴一路上忿忿不平,阴沉着小脸待在车厢里一言不发。
徐崇朝隔着侧帘道:“一大早便离开京门了,怎么还想着府里乱七八糟的事?你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当心被三娘看出了端倪。”
车厢里传出狸奴闷闷的声音:“我还是不明白,这次朱氏明明已经被揭穿,为什么只是闭门思过而已?”
“你又待如何?他毕竟是桃符的生母,难不成能将她驱逐出府?”徐崇朝耐心说道,“更何况她有孕在身,身子到底是贵重些,若逼得紧了出什么意外,谁担待得起?”
道理狸奴都明白,可一旦想到这场较量里府中选择了保全朱氏,她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朱杳娘啊朱杳娘……
“我从未想过她如此大胆,”狸奴捏紧了拳头,道,“自从那吴郡朱氏来认亲,她便眼高于顶了。”
徐崇朝笑了笑,反问道:“你当真以为她是吴郡朱氏?”
“……那要不然呢?”
“这种寻亲的把戏……”徐崇朝摇摇头道,“她来到你家六七年,你可曾听她提到过家人?”
狸奴如实道:“不曾。”
“不曾就对了。吴郡朱氏是三吴数一数二的名门,如此家世,纵使是旁支庶女,也绝不肯随随便便做侧室。”
狸奴掀开了侧帘:“你的意思是……”
徐崇朝似笑非笑:“不过是朱娘想找个靠山罢了。吴郡朱氏眼皮浅,见成家如今发达了,也乐得攀上将军府。”
狸奴沉默了半晌,道:“不错,吴郡朱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崇朝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愣了愣,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便是了。等到了金陵,这种话更不能乱说。吴郡的朱张顾□□家,不仅在吴中声名显赫,而且宗族子弟四处为官,虽比不得王谢袁萧,却也足称是高门。”
他见狸奴不吭声,便又补充道:“这次义父让你到金陵交游,你可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好打算的?”狸奴没好气道,“谢鸾都故意跟我过不去,其他人背后还不知道怎么想!何苦去找不痛快?我只管该吃吃该喝喝,在府上待几个月便回去了。”
徐崇朝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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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奴这次到金陵,早失去了从前的兴致,蔫蔫地来到徐宅,见徐家人一如既往地热情,不忍拂了他们的面子,便强打起精神来谈笑。
徐宅较往日并没有什么变化,可狸奴总感觉府中气氛有稍许沉闷。纵使徐娴娘笑脸相迎,言谈举止间,也难掩眼角眉梢的怔忪。
狸奴依旧住在先前的客房,推开窗子便望见院中盛放的杜鹃花圃。这种生于山野的花朵,在深宅之中也明艳得汪洋恣肆,将白墙黛瓦都映衬得明亮。
“上次来我还没注意,如今这花都已经开了。”
狸奴不由得感慨,侧首却见徐娴娘靠着窗子发呆。
“三娘?”
徐娴娘回过神来,笑了笑:“去年才种的,头一回开花便被你赶上了。”
狸奴随口道:“这花山上到处是,为什么种到家里?”
“是了,我也少见旁人家种这个,”徐娴娘略一愣神,垂眸道,“可是我阿父喜欢……”
她声音极轻,几乎是呢喃低语,狸奴却听清楚了。
原来是因为徐大将军。
她心念急转,电光石火之间便想起,徐宝应自裁,大概便是在四年前三月底。难道徐府上下沉闷的气氛,是因为徐宝应的忌日快要到了?
这话她不好直接问徐娴娘,到了第二天,她看到徐崇朝在庭中陪阿弟阿妹做游戏,似乎并不着急回京门。
徐望朝兴奋地朝她招招手,大声喊了声“阿姊”。
徐崇朝回首。
狸奴便问道:“阿蛮什么时候走?”
“我再多待些时日,”徐崇朝答道,“离开京门前,已向义父说过了。”
听他这么说,狸奴心中又确认了三分。想来他也是要等到父亲的忌日再回去。
等到数日之后又见到江岚,狸奴便全然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