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将军,这一战我军大获全胜,缴获战船辎重不计其数,合该高兴些才是。张灵佑必是往寻阳去了,折损了这许多人马,料他也守不住城池。”
成肃说罢,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打起精神来,追击妖贼,将军还得做前锋呢。”
钟长统神色一振,连忙道:“谢第下。”
众将领闻言,纷纷请缨出战。成肃留孟元策带兵驻守雷池,余下人马则由他亲自率领,西上寻阳。
诸将都欣然领命而去,唯独孟元策一言不发地离开中军大帐,伫立于船头,遥望着江天一色,两处茫茫。
“将军在等郡公吗?”
听闻这声音,孟元策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他负手而立,并未应答。
“他与袁参军议事,一时半会儿不得闲。”
孟元策侧首,沉声道:“女郎明日西上行军,何不早去收拾?”
“孟将军,”成之染认真看着他,道,“此去寻阳,战事未卜,将军才应该早做打算。”
“张灵佑败军之将,仓皇西逃,我军攻取寻阳是何难事?女郎这么说,未免妄自菲薄了。”
成之染笑了笑,道:“不错,攻取寻阳如探囊取物,我自然不会担心。”
孟元策微蹙:“那女郎的意思是……”
“狡兔三窟,张灵佑难缠得很,”成之染叹道,“即使收复寻阳,也未必能抓到他,往后的祸端还长着呢。”
孟元策点了点头:“原来战事未卜是这个意思。”
“将军且安心养精蓄锐,将来自有大展身手的时机。”
见成之染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孟元策不由得一笑。
钟长统从爵室出来,听闻他二人言语,宽慰道:“女郎虽年少,看人看事却也准。二郎君不必多想,过不了多久,前线便可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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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粗犷的号角声吹响,江边密密麻麻的战船渐次苏醒,船队浩浩荡荡向上游进发。隆冬时节,草木萧瑟,沿江上下寂寥无人烟,大军一路上畅通无阻,数日便到达寻阳。
这一路过于平静,众人都心有疑虑。派出的斥候回禀,寻阳城头并无敌兵把守,城门大开,百姓往来不绝。
宗寄罗低声对成之染道:“会不会其中有诈?”
成之染摇头:“张灵佑逃命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使诈?”
成肃看起来毫不担心,当即挥师前行。大军在江口登岸,城外百姓远远望见了,一眨眼工夫人都没了影。
大军在一片阒寂中进了城,有不少百姓大胆在墙头观望,听闻是官军来了,这才陆陆续续地走出来。
江州刺史府门庭冷落,门外银杏树落了一地果,早已被踩得零落成泥。徐崇朝在树下徘徊良久,迟迟不肯入府。
成之染静静站在他身后,见天色不早,正要劝他到府中歇息,徐崇朝盯着满地斑驳的树影,忽而抬头向不远处望去。
街边站着个七八岁的小乞丐,正张着小兽般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徐崇朝没有说话,小乞丐却捧着破碗,犹犹豫豫地走过来,问道:“你们是官军吗?”
他身材矮小,徐崇朝不得不低下头,道:“是。”
小乞丐仰着脏兮兮的小脸,指着刺史府大门道:“那你知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使君,什么时候回来啊?”
见徐崇朝不语,他又补充道:“就是那位白净俊俏的郎君,惯常穿一件紫袍,春天的时候他走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徐崇朝明白他说的是江岚,不由得悲从中来,扭过头去不言语。
成之染走到近前,微微躬身,问那小乞丐:“你找他做什么?”
小乞丐摩挲着碗沿,竟有些踌躇:“也没什么……往年冬天里,他总在府前施粥。我等了几个月不见人来,都要饿死了。”
成之染怔然。
小乞丐又道:“你们不是官军吗?官军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徐崇朝不忍听下去,一言不发地快步入府。
成之染暗叹一声,从行李中取出些干粮给他,道:“不要等他,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
小乞丐接过干粮,懵懂地点了点头,竟哇的一声哭出来,抹着眼泪走了。
成之染默然良久,身后却传来细细抽噎声。叶吉祥跟在她左右,脸上隐隐有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