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染看了看身后这一行十人,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一并为什长,自去这降卒中挑拣些人手,阵容齐整了再来找我。”
这十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为难。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
成之染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石阿牛一行在寒风中踌躇良久,只得硬着头皮各自拉壮丁,紧赶慢赶,总算在降卒都被收编记名前,凑出了一支百余人的队伍。
成之染正在与徐崇朝交谈,见石阿牛将队伍带到,不由得喜上眉梢。
徐崇朝见她这般架势,心中顿时有不祥的预感,果然听她道:“阿兄收编了这许多兵卒,分我百八十人不过分罢?”
徐崇朝压低了声音,道:“这些人虽然投降,内里恐怕不安分,你何必趟这道浑水?”
“这又有何妨?阿兄管得,难道我管不得?”成之染笑了笑,朝众人招招手,道,“都过来,我看看。”
她在军中向来是男子装束,嗓音又比寻常女子低沉,降卒并不敢抬头直视,只听这声音有些雌雄莫辨。
徐崇朝刚要再劝,不远处温印虎走过,道:“郡公唤我等议事,徐参军,快走罢。”
徐崇朝只得把话咽回肚子里。
成之染跟着他们登上帅船,诸将佐差不多都到齐了。成肃负手站在船头,在人群中缓缓扫了一眼,便与众人来到内室。
午间有斥候来报,阮序和丘豫的人马,未能在前路拦住张灵佑,贼船溯流而上,往豫章方向去了。丘豫特地随斥候前来领罪。
这也怪不得阮序和丘豫,他们人马原本就不多,拼凑的船队只能虚张声势。然而张灵佑又一次逃脱,不得不令人丧气。
成肃面色如常地听众人议论,可成之染依旧看出,他似乎心情不太好。照这样下去,大军怕是要一直追到岭南。
钟长统这一路越战越勇,此时连张灵佑逃跑路线都想好了,指着舆图滔滔不绝。众人也七嘴八舌说个不停。成肃时不时颔首赞同,可眉头始终没松开过。
成之染见他这般态度,心中也七上八下。诸将佐虽有计略,有一件事却没说到点子上,而她阿父自己也不好开口。
他不愿追了。
张灵佑固然是祸端,可成肃离开金陵久久不归,已然潜藏着无尽的风险。
然而这话若是说出来,未免会让人以为他心生怯意。
趁众人说话的间隙,成之染冷不丁问道:“张灵佑如今手中还有多少人马?”
温印虎望向成肃,见对方并不阻止,便答道:“少则三五千,至多不过万余人。”
“如此穷寇,我带三千人马便可平定,岂能劳烦诸位将军追讨?”
成之染语出惊人,众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温印虎一脸为难,道:“女郎莫要开玩笑。”
“我像是在开玩笑?”成之染一指舆图,“季将军早些时候从海路奔袭,想来如今早已攻下张灵佑老巢。我二军前后夹击,张灵佑插翅难飞。”
桓不疑忍不住道:“女郎冒进了!张灵佑这厮,又岂是好对付的?”
成之染正要还口,成肃看不下去了,抬手将话头止住,道:“追剿逆贼岂是儿戏?你这般托大,真不知天高地厚。”
“难道第下要亲率数万大军荡平岭南吗?”成之染反问,“这一去山高路远,崎岖难行,粮道断绝,沿途郡县贫瘠,大军如何供养?况且岭南瘴疠之地,若人马疾疫,岂不是全军覆没?”
桓不疑呸呸了两声:“这种话可别乱说。”
徐崇朝听明白成之染的意思,于是劝解道:“桓将军,这话也不无道理。我军倾朝廷之力追讨逆贼,如今要深入险境,不得不三思而后行,这是其一。二来寻阳以下江防空虚,若江北有异动,恐怕鞭长莫及。“
桓不疑略一沉吟,道:“也罢,张灵佑丧家之犬,料他也翻不起什么浪。中军不宜远出,第下不如回京,这里就交给我等。”
成肃道:“我奉天子之命追讨妖贼,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张灵佑被打得落花流水,怎么能说是半途而废?”成之染又道,“反倒是金陵久经丧乱,如今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为朝中大事考虑,还请第下早日回京。”
成肃瞥了她一眼,迟迟不说话。
舷窗外寒风呼啸,内室却落针可闻。半晌,钟长统开口:“若第下不放心,末将愿追讨海寇。”
诸将佐面面相觑,旋即你一言我一语,争相要带兵追击。
见他们吵吵起来,成肃摆了摆手,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他说罢便要朝门口走去。
成之染上前拦住他,坚持道:“夜长梦多,请第下早做决断!”
她神情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一时让成肃觉得陌生。他盯着女儿看了许久,缓缓对诸将佐道:“我不去倒也无妨。前路莫测,务必听李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