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五道:“我二人愚笨,哪里懂家宅这些事?唯有在军中,还多少派得上用场。”
“队主糊涂了,”叶吉祥连连应和,“京城自有天子照拂,我等只愿为旧主圆了灭贼的遗愿。”
见他们百般不肯,成之染也没有办法,道:“前路艰险,莫要勉强。”
二人满口答应下。成之染命手下清理院中,有军士过来,道:“成队主,丘将军找!”
丘豫正端坐前堂,堂中格斗的痕迹尚在,兵士忙前忙后将尸首拖出,险些撞上她。
地上暗红的血迹触目惊心,成之染抬眸一看,丘豫与孟元策对坐,正在商议着什么。
曲江城初定,周遭局势还并不安稳。始兴郡其他城池,依旧被敌兵把控着。
丘豫决定留守此地,派兵平定始兴郡,而让孟元策率军南下番禺。
成之染虽不赞成分兵,但番禺城是何情形,如今还难以估量,若战事失利,后方又无所依凭,到时候反落得进退两难的境地。两害相权,也只能如此。
孟元策听丘豫安排,时不时点头,神情间难掩欣悦。丘豫是老将,向来是稳扎稳打的性子,虽攻下曲江,却不会冒进。他本以为对方会命他驻守,没想到竟自己留下来,心中免不得感激。
成之染想到这一节,脑海中灵光一闪。丘豫这般谨慎的将领,居然会听从她的计策奔袭曲江城,不得不令人意外。她看向丘豫,不由得五味杂陈,于是道:“丘将军不去追讨张灵佑了吗?”
丘豫道:“李侯命我等分兵追击,既已击杀郑显,便不负所托。”
孟元策亦道:“如今军中疲敝,待休整几日,便南下对敌。”
他二人商议已定,成之染也不好再说什么。而军中将士连日奔波,整夜鏖战,也乐得在城中多待几天。
成之染步出前堂,浑身气力都卸下,顿时觉得脑壳疼。她在营房内歇息了半日,半梦半醒间,眼前总飘着郑显狰狞的面容,在迷雾中时隐时现。
她睁开眼睛,胸口正跳得厉害,撑起身子,屋子里昏昏暗暗,仿佛又到了傍晚。然而仔细一听,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推门一看,天地间阴云密布,凉风习习,抛洒着雨丝。
不过才午后。
成之染心头烦闷,低头出了门。赵小五在隔壁屋看到她,问道:“队主去哪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去哪里,只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须得被风好好吹一吹才是。
她冒雨走到院子里,道旁稀稀疏疏地栽种着梅树,淡粉的花瓣湿漉漉一片,犹自微微颤抖着。
院门口一阵人语,徐崇朝与手下兵士进来,原本在说着什么,见到她,便兀地止住声音。
他停下脚步,向兵士交代了几句,三五人便利落退下了。
成之染紧盯着他,一颗心猛地一跳,胸口的迷雾更堵得厉害。然而她却并不想说话。
“快回去。”徐崇朝终于开口,顿了顿,便径自回屋,正要关门时,却见成之染不声不响地跟过来,杵在门口看着他。
他向外一看,赵小五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他侧身让成之染进来,虚虚地掩上门,一身甲胄掺杂着雨水血水,断断续续地滴落在地。
徐崇朝正要卸甲,成之染便上前帮他,他愣了一下,道:“你这是怎么了?”
倒也顺从地任凭她将甲胄取下。
成之染将铁甲挂到架子上,只背对着他,低声道:“对不起。”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徐崇朝却听明白了,还是为了她偷袭郑显那一箭。
他答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何必挂念着?”
成之染回身,上上下下地细细打量他。他一身黑衣,身上的伤口并不明显,屋子里稍有些昏暗,更看不出什么。然而今日郑显砍伤他,她明明白白看在眼里。
“你伤口包扎过了?”成之染问道。
徐崇朝无声地笑笑,便坐到榻上,抬头道:“郑显命丧于此,我表兄九泉之下自当瞑目。狸奴,我已心满意足了。”
他说话的神情极为认真,灼灼目光显得分外明亮。
成之染被这目光吸引,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半跪在榻前,依旧道:“伤口可包扎过了?”
二人靠得近,屋子里光影又不分明,她等他回答,眼神中隐隐夹杂着一丝朦胧。徐崇朝恍惚了一瞬,忽而发觉她近日愈加消瘦,微微扬起的下巴多了几分倔强,使他很想上手摸一摸。
然而他只是伸手搭在她肩上,稍稍一停留,又觉得不妥,正要收手时,手腕却被成之染抓住。
成之染依旧望着他。
“一早便收拾好了,”徐崇朝连忙拉住她,跪坐起身,也将她扶起,又道,“都是些小伤,没什么。”
成之染轻轻应了一声,道:“此间也真是古怪,这时节竟如此潮湿。须得留意些。”
徐崇朝这才松手,小心打量她神情。
成之染仿佛未见,道:“依两位将军的意思,恐怕还要在这里多待些时日。也罢,随他去。”
“军中数十日奔波,也该歇一歇。”
“可我担心番禺啊,”成之染叹道,“不知李侯那边如何了,还有海上季将军他们,一点音信也没有。”
“你想的比丘将军还多,”徐崇朝笑道,“往后让你做将军,可好?”
成之染略一沉吟,道:“那我要做大将军。”
大将军位次丞相,官居一品。她说完,自己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