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在朝中也算是说得上话,你若看上了哪家娘子,义父去替你张罗。”
徐崇朝局促地看了看成肃,又忍不住侧首看了看成之染。成肃这才想起成之染还在,啧了一声道:“狸奴,我与阿蛮谈正事,你竟好意思在这里偷听。”
成之染心里还有气,爱答不理地直起了身子,道:“阿父,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自然光明正大地听。”
成肃要赶她,成之染不肯,徐崇朝被晾在一边,神情颇有些讪讪。
成肃没办法,只得向徐崇朝笑笑:“倒也无妨,狸奴也不会乱讲。阿蛮,你尽管说罢。”
徐崇朝猝不及防,为难道:“此事还需与家母商量……”
成肃捻须一笑:“阿蛮的眼光,令堂必然能欣赏。”
徐崇朝语塞,欲言又止地纠结了半天,依稀感觉到成之染正紧盯着他,顿时脸涨得通红。
这件事,他还从来没跟对方提过……
徐崇朝侧首,望见成之染正端坐帘后,故作镇静的目光微微闪烁,隐约流露出一丝紧张。
两人目光无声地交会,生涩中杂糅着迟疑,还不待读出更多意味,忽听成肃冷不丁说道:“我心中有个人选。”
徐崇朝心中一紧。
成肃道:“萧尹之女萧九娘,阿蛮以为如何?”
徐崇朝难掩惊诧。成肃解释道:“她去岁丧父,如今虽仍在丧中,京中打听的人家可不少,有人甚至问到我这里。如你有意,我便打发了这些人。”
“义父!”徐崇朝险些从坐榻上起身,道,“万万使不得!”
见他如此果断地拒绝,成肃还以为他害羞,耐心道:“别看人家是丧偶,毕竟兰陵萧氏门楣在这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兰陵萧氏这样的高门甲第,自然是看不上徐家这点家底。纵然成肃与萧玘有故主之谊,要说成这门亲事也破费口舌。然而此事倘若能成,徐家便一只脚踏进了世家门第,于旧主徐宝应而言,也算是一种告慰。
徐崇朝郑重起身,垂眸敛首:“义父虽是好意,我已心有所属。”
“哦?”成肃颇有些意外,“是哪家娘子?”
徐崇朝心如擂鼓,攥紧了掌心。他喉结上下滚动着,在成肃审视的目光中缓缓抬头,道:“义父,我——”
“报——!”沧海堂外一声喝令,冷不丁将徐崇朝的话打断。
成肃皱了皱眉头,沉声让外边人进来。
通传不会随意打搅家主,像这般急报,多半是军情。
成之染心里一沉,掀开轻轻晃动的珠帘,无言地走到堂中。徐崇朝嘴唇微动,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
二人的目光一触即分,成之染听到成肃问道:“何事?”
“启禀第下,冀州来报,东阳城有异状。”
成之染一惊。独孤氏败亡之后,广固城也被夷为平地。朝廷在此地设立冀州,刺史封睦驻扎于此,修筑东阳城作为治所。在这个关节,莫不是慕容氏有动静?
可前些日子彭鸦儿来信,不是还好好的吗?
成肃亦神情凝重,取过军报,皱着眉扫了几眼,眉头竟然舒缓开来。
成之染凑到近前,不由得“咦”了一声。
“刺史千里传信,就为了清理城外荒坟时,不见了几具尸体?”
她难以置信,又细细一读,目光落在白纸黑字上,喃喃道:“独孤明月?”
当初城破没几日,齐主之妹独孤明月便身亡,成之染记得,当时军中为她找了口棺材,草草埋在了郊外。然而刺史信中说,近日城中按标记挖出那棺材,里头竟空空如也。另有几个当街斩首的宗亲勋贵,或许是掩埋匆忙的缘故,如今也寻不到尸首。
成肃没怎么在意,道:“这年头兵荒马乱,被旁人挖了,被野狗刨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成之染不禁看了他一眼。以她父亲的警觉,若有人来说独孤灼尸首不见了,他或许还会在乎,疑心独孤灼是不是真的死了。可独孤明月……成肃并不会放在心上。
无论成肃在意与否,千里迢迢将此事禀报,无疑透露出刺史的疑虑。成之染用力回想那少女的模样,脑海中只剩下对方清冷深幽的目光。
她是独孤氏的巫女……
成之染心中一颤,心头浮起难言的怪异之感。
成肃被这一打岔,也不再细说方才的婚事,只叮嘱徐崇朝回去斟酌,过几日给他个答复。
徐崇朝告退,成之染思索一番,跟过去送了他几步。
她问道:“当初在广固,你亲眼看到独孤明月尸首了?”
“是。”
成之染不再多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阿蛮,我父亲所说的事,你好生思量。”
四下里人来人往,徐崇朝不便多言,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