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肃回忆了许久,道:“不,是王平之的主意。”
成之染摇头:“阿父怎能听他的!”
“李劝星败军之将,我只是小惩大戒罢了,有何不可?”
成之染望着成肃,唯有摇头叹息。她父亲与李劝星积怨已久,已经说不清孰是孰非了。
成肃缓了缓,又走到舆图前,负手审看了一番,道:“狸奴,一山不容二虎啊。”
“李劝星与阿父分居荆扬,也未尝不可。”
成肃不明所以地哼笑了几声,道:“李劝星只会拖后腿。”
成之染循着他视线望去,荆州横亘于益州与江州之间,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阿父若意欲平蜀,能否从荆州借道?”
“不可能,”成肃干脆道,“他不会答应。”
成之染不甘心:“阿父不试试,如何能确信?”
成肃看了她一眼,沉吟道:“倒也不必如此。若你执意要看个分明,不如让荆州平蜀。”
良久,成之染颔首。
成肃当即吩咐道:“唤顾主簿过来。”
顾岳文思斐然,素来是府中数一数二的笔杆子。成肃将伐蜀之意向他说了说,顾岳并不多言,不多时便写成了一封奏表。
成肃听书吏念完,点头道:“是这个意思。”
顾岳忍不住问道:“伐蜀乃不世之功,第下何故拱手让与荆州?”
成肃笑而不答。
成之染替他开口:“给便给,他敢取?”
顾岳若有所思道:“此事可否事先知会荆州?”
“顾主簿啊顾主簿,”成之染缓缓摇头,“阁下几时这般优柔寡断了?”
顾岳敛首不语。
然而这封奏表到了天子案前,便无声无息地就此打住了。
一连数日没消息,成肃难得有一丝迟疑。
照理说,天子垂拱而治,鲜少驳回臣下的奏议,若顺利的话,中书省此时该起草诏令,快马加鞭送往江陵了。
成肃耐不住性子,特地入宫打探天子的口风。成之染随他一同前去,眼巴巴地在东掖门外等候,许久也不见成肃出来。
她等得焦急,车驾旁却缓缓驶过一辆牛车。侧帘似乎动了动,那牛车又缓缓掉转过头,停到了成之染面前。
车上传出中年男子的声音:“阁下可是成家的女郎?”
成之染警觉地打量这牛车,雕金镂竹,香气缭绕,好一个富贵雍容的做派。
她反问:“郎君又是何人?”
车里那人笑了笑,数息之间,帘栊轻启。
成之染眼前一亮。
来人一身红袍鲜艳夺目,个子却不高,浓黑的眉毛,眼下微微松垂,看上去四十出头的模样。
他那双眼睛极有神,缓缓打量着成之染,辨不清神色。
成之染搜肠刮肚,确信自己并未见过对方。然而对方似乎很熟稔,露出浅淡的笑意:“女郎,还记得周家献容吗?”
成之染恍然,这样显赫的装束,这般游刃有余的姿态,若她没猜错,此人就是中书侍郎周士显。
身为中书省要员,侍从天子,顾问应对,不可不谓显要。
然而周士显出身汝南周氏,以他的门第,蹉跎半生才不过官居五品,个中纠葛不得不令人遐想。
成之染亦有耳闻,庾氏掌权时,周士显未曾出仕,等到庾慎终败亡,他已经而立之年,从江岚军府以参军起家。
而当年他的族兄周士诚是庾氏心腹,周士显如此选择,倒是有几分决断。
成之染细细思忖,年初遇见周献容之时,便说周士显想要见她。数月以来不得闲,竟把这一节忘了。
她抬头看他,唇角浮起浅淡的笑意:“周侍郎,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