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谈笑入内,萧群玉听闻动静,问道:“女郎怎想起雍州音信?”
成之染笑道:“昨日常参,听说与关中连年征战的徒何氏,从岭北征发胡汉百姓十万人,去岁营建了新都。那胡虏之主,据说叫做徒何乌维的,自诩为统一天下、君临万邦,给那新都起名为‘统万’,真是可笑至极。”
徒何远在关外,与大魏相隔万里,鲜有消息到金陵。萧群玉听得新奇,又不禁感慨:“关外尚能征发十万人,徒何氏也不容小觑。”
“能与宇文盛打得有来有往,这徒何乌维确实不简单,”成之染颔首,想到江南的情形,叹道,“话又说回来,北地吏民富盛,着实令人羡慕。”
萧群玉道:“大魏在江南立国百年,自然比不得北地历代繁滋。年来朝廷厉行土断,从北来流民和大族荫户中检括人口,也算是卓有成效。”
成之染端坐堂首,以手支颐,苦笑道:“只能如此了。兵不在多而在精,若为北伐考量,如今还是苦练为上。”
萧群玉道:“单凭金陵,恐怕难以为继。”
“宇文氏之周与贺楼氏之周,虽实属两脉,却到底根深蒂固,”成之染思忖一番,道,“北伐关中,须得齐心协力才行。大江下游州郡自不必说,荆州、雍州、梁州、益州,连同冀州,勿要各尽其力,一个都少不得。”
梁州刺史张天锡和益州刺史董荣,原本就是东府派驻的守将,自不会违令不从。冀州刺史赵兹方,想来也不会违令。
可是荆州和雍州……
成之染倏忽想起了李劝星,当初她父亲意图让李氏伐蜀,李氏尚且不肯听从,更何况挥师北上,转战千里。
不知会稽王和岑获嘉,心中有没有这盘棋。
二人在堂中商讨许久,有通传来报,东府送来了口信。
听闻是家事,萧群玉便要告退,成之染摆摆手道:“有什么事不能让长史知晓?”
那送信小厮如实转述:“过几日上元春宴,女郎定是要以太平侯身份参加的。太尉这次要带着大郎君和徐郎,三郎君便托付给女郎了。”
成之染闻言一笑:“这是要作甚?”
上元春宴这样的盛会,她父亲带长子昭远前去便罢了,再加上义子和次子,总让人说不出哪里古怪。
小厮把话带到就走了。成之染轻叩着几案,忽而笑了笑,对萧群玉道:“我那阿弟今年正是十五成童之时,父亲带他去见见场面呢。”
萧群玉知道她说的是成昭远,沉吟道:“年岁不小了,寻常公侯之家已立为世子。”
成之染勾唇不语,盯着面前的虚空,半晌道:“是啊,立为世子。”
萧群玉侧首看她,道:“他与那位三郎君,太尉更中意哪个?”
昭远和襄远,自是不同的。成之染从过往回忆里检视,却似乎是襄远更受人宠爱。
“长史不曾见过我三弟,他啊……”她不由得笑道,“可惜如今十三岁,还尚未长成,要不然京中总要称赞一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萧群玉不禁失笑,道:“原来是谢鸾和王愆一般的人物。”
成之染眼中满是自豪:“岂止,岂止。”
萧群玉虽然好奇,一时半会儿却没机会亲眼见到。她稍稍留了心,归家时遇到了前来拜望的叔父萧璞,便了无痕迹地提了一句。
新年伊始,萧璞从三吴回京述职。数年前他亦曾在成肃军府为官,对成家内宅情形略知一二,后来听闻成肃西征李劝星之时,仍将成襄远带在身边,心中便有些犯嘀咕。
成肃身居高位,庐陵郡公世子的人选,是家事,但又绝不仅仅只是家事。他发妻已逝,诸子均非嫡出,谁来做下一任庐陵郡公,还不是全凭私心?
萧璞不由得叹气。也怪不得他多想,当年大司马庾昌若与临川公主结为伉俪,公主一无所出,庾昌若病危之际,兄弟相争,叔侄反目,历经好一番波折,世子之位落到了幼子庾慎终手中,数十年后又掀起血雨腥风。
倘若接替其位的是公主之子,后来的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萧璞暗自摇头,笑自己思虑过甚。不过这件事在他心中划了一道痕,到了上元春宴,煌煌灯影中,他的目光不由得频频飘向成襄远。
成襄远初次参加春宴,眸中洋溢着喜色,严整的新衣在身,更衬得面如冠玉,整个人光彩夺目,甫一登上宣阳门城楼,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谁人不爱潇洒明艳的少年。
众人乍见之下,只觉他眼生,纷纷四下询问,才知道竟是太尉府的贵公子,不由得啧啧称奇,暗自羡慕成肃竟生出如此出众的小郎。
有命妇贵女见过襄远生母容楚楚,惊艳之余又多了几分轻飘飘的可惜,可惜他生母上不得台面,要不然,众人便知晓这美貌的来源。
被那么多人瞧着,成襄远稍有些羞涩。接连有达官显贵上前与他寒暄,成襄远不怎么认得,应答虽从容有礼,心中却难免紧张。
他下意识往长姊身旁挪了挪。
成之染笑着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好你个三郎,整场的风头,都被你占了。”
相较之下,跟在成肃身边的昭远,境遇便冷淡了许多。他亦穿越众人视线望着成襄远,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眸中却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