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五和叶吉祥已不见踪影,她心里一急,被徒何乌维窥了破绽,刀锋被死死压住。
天色越来越昏沉,风中吹来了潮湿的水汽。
成之染欲哭无泪,宗寄罗,她和她的后军人马,怎么还不到!
乱军之中响起马踏鸾铃之声,徒何乌维听闻背后来人,闪身收了攻势。
徐崇朝横刀立马,将成之染掩护在身后,她终于得空招呼坐骑雪里红,强忍着剧痛撑槊上马。
敌兵又如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成之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连击杀了十余名胡骑,再四下望时,却寻不到徒何乌维的踪迹。
她正要拍马与徐崇朝会合,臂膀却一凉,一支箭簇深深埋到血肉里,她甚至感觉不到痛。
明明已隔了很远,她仿佛听到奢延水拍岸之声,那昼夜不绝的呜咽长河,永远如北风般冰冷刺骨。
一滴水珠落在她脸颊,旋即干涸。
鲜活的喊杀声从不远处传来,隔着昏黑暗淡的狼藉荒凉,她望见了魏军的旗帜。
是援军到了。
倾盆大雨倏忽而至,肆无忌惮地冲刷着七零八落的尸体。被血水浸透的沙碛污浊而泥泞,涓涓黄流渐渐地漫过砂石,漫过歪歪扭扭的箭簇,漫过无主的战马脏污的铁蹄,漫无边际地向荒野奔流而去。
敌兵大溃,四散奔逃。徒何乌维向统万城撤退,魏军紧紧追击越过奢延水,随着溃退的敌兵蜂拥入城。
城中又一场混战。
成之染一路追寻徒何乌维,进了城却不见对方踪迹。她率军攻到高台,巍峨殿阙在滂沱雨幕中无言伫立。
日暮时分,云消雨散,统万城内外骤然沉寂下来,一片寒凉中只听得马鸣萧萧。战火自城外绵延到城中,染血的旌旗在风中飘动,尸横遍野,伤兵属路,到处都是哀嚎和呻吟。
魏军已占领城池,徒何氏王侯妃主和百官公卿被一网打尽,招降俘虏近万人,然而依旧找不到徒何乌维。
被捕的城门校尉声称,城中混战时,有一支人马沿奢延水西上,不知往何处去了。
众人听闻徒何乌维极有可能逃脱了,顿时都有些丧气。
成之染摆了摆手,道:“徒何乌维苦心经营这统万城,如今业已被我军攻下,他虽未成擒,也到了穷途末日的时候。诸军征战劳苦,在城中好生安顿,再做打算。”
统万城物阜民丰,徒何乌维积聚了不计其数的马匹和牛羊,宫阙库藏的金玉珍宝也堆积如山。那金玉珍宝多是从西域运送而来,成之染分赏诸军,众将士见了,都十分新奇。
然而丰厚的奖赏也难以弥合死伤惨重的悲伤。成之染命人将阵亡将士收殓了,暂且安放在城中,关山迢递,无论将他们送回长安还是金陵,都有些捉襟见肘。
更何况如此庞大的战俘。
战败投降的步卒大都是汉人,成之染一问,竟都是岭北一带的百姓,被徒何氏驱策而战。她从降卒中招募了数百壮士补充兵员,其余都听令还家,众人都感激不尽。
天时转冷,秋色渐深。派出的斥候来报,逃跑的那支人马一直溯奢延水而上,转而南下了。
诸将佐比对着舆图,看出那人马似乎是去往高平城。
成之染讯问了被俘的官吏,众人纷纷道:“徒何赤辞还在高平城,有数万人马,若我是徒何乌维,也只能前去投奔。”
那确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成之染在城中休养了半月有余,眼见得月轮完满,又渐渐残缺,再也坐不住了。
她要亲自带兵追击徒何乌维。
徐崇朝担心她的伤势,尤其是臂上的箭伤,她自己不怎么在意,他为她换药之时,见那伤口已瘀肿一片,还没有转好的迹象。
成之染摇头:“我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反倒是赵郎,受了不轻的刀伤,只怕要留在此地多加休养。”
赵小五随她作战时为徒何乌维所伤,这些日子一直还下不了榻。
成之染特意去看他,听闻她有意南下追击,赵小五挣扎着撑起身子,要随她一道前去。
成之染自然不许,好生安抚了一番,许诺将来抓到徒何乌维,早日送信让他回长安。
赵小五只得答应,颇有些不舍。
“赵郎君……”成之染一笑,眸中却有些热意。对方与叶吉祥一道,自从讨伐海寇时跟了她,这些年南征北战,从不曾远离左右。如今暂别,确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岑郎君主动请缨,要驻守统万城。他素来和善,有什么事情,尽管对他说。”
赵小五笑道:“节下放心罢,我只盼节下早归,早日到长安,最好明年春天里回到金陵。北地太冷了,我可受不住,家里老小还在等着呢。”
成之染颔首:“好。纵然我回不去金陵,也准许你回。”
赵小五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