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清倚坐在那里,神色无太多变化,只是听了这话后眼睛半眯了一下。
“大人认得我娘?”
“不算认得,只是令堂此案,仅凭姑娘查不得。”
江时清了然,黎允在查这类案子,江母案子只是其中之一,如此告诫可见其后牵扯颇多。
黎允此番提醒是为暗示,这桩冤案不是她一个平头百姓能查得到的,或许惊动背后之人,江时清别说为母亲翻案了,自己怕是都要死得不明不白。
这样一想,属于原身灵魂残留的情绪顷刻翻涌,如亿万虫蚁噬咬,心悸使得她垂下头去,额上渗出一层细汗。
“大人丢给儿假鱼饵,指那万重楼是凶手,此意是说儿查不得万重楼,还是说儿愚笨鲁莽,不辨真伪就要送入虎口?”
“机敏如姑娘,”黎允夸道,却见江时清面色苍白,不由多嘴过问了一句:“姑娘身体不适?”
江时清锤了两下心口,缓出一口气,起身俯视黎允:“大人,古往今来,儿女为父母报仇,从来没有因为仇家而胆怯放弃的,只有为之赴汤蹈火,哪怕死于无名。恶者,虽有千千万万人讨伐,但这并不是儿放弃报仇的理由。”
黎允仰头对上江时清的目光,片刻后低下头,“姑娘可知,令堂的案子被提刑司封存不做审理,今日你在京城开铺子又与那案子相关人员牵扯,敌暗你明,来日又如何抵御背后之人的毒手?”
江时清轻笑一声,俯身对上黎允目光,道:“我知道,所以这京城没有比我更适合做这柄矛了。”
她眉毛轻挑,要拉黎允入伙。可惜黎大人铁石心肠固执性格,不收她的邀请:“能扑上岸的浪在海里多是凶险巨浪,女娘远远看着便好,沾湿鞋袜事小,莫被浪卷走丢了性命。”
“大人叫我隔岸观潮,不做局中之人,若那背后小人能有郎君这般宽广胸怀,就这么放过儿可就好喽!”她偏头觑了一眼黎允,道:“复仇之路本就不死不休,郎君莫怕,儿的水性很好的!”
话说到此处,黎允自知再也劝不住,索性不做理睬,目光落在木桌上装起了木头。
而江时清见他没了反应,忽而参透他之前一句“如何抵御背后毒手”的含义,一拍桌子,神色兴奋道:“我做那冲锋的矛,大人做我的盾,怎么样?”
黎允叹了口气,撇开脸去,道:“总之就得上你这贼船。”
“什么话!”一见黎允松动,江时清立刻解了黎允身上的绳子,贴心给大人开门,请到隔壁雅间说话。
江时清拿了毯子盖在陈福身上,而后引着黎允到隔壁雅间,“大人一番周折要引儿去查那万重楼,为何呀?”
此间房窗户宽敞视野开阔,得见外头的天已是蒙蒙亮了。
二人此刻那左右周旋暗中较劲儿的势头已经不见,一个倚靠窗台,一个坐下喝茶,好似商量计策至天明的盟友。
黎允抿了口茶,问道:“姑娘可去过登月楼?”
昨天白日江时清知晓了万重楼,对这登月楼顺带了解一些。
登月楼表面上是个繁华酒楼,宾客盈门,往来不绝。
实则进门只是开始,登一层楼就要一层楼的通行证。
第一层一桌饭菜就要花糕铺四五天的营业额,第二层大概一个月也挣不上。
到第三层便是有钱也买不上了,一层有一层的名帖,光是打探如何得到这些名帖就要花费不少。
钟臾两年前为进四层楼画美男图,曾一掷千金才得酒楼主人的名帖。
虽然到最后千金连二两都没画上,就被钟父揪耳朵拎回了家。
九层登月,踩的不止金钱权力,据说还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郎君也不必如此高看我。”江时清背靠在窗边,清风拂面,姑娘身影单薄。
转脸她又换了称呼,好好说话就喊大人,稍微不顺她的毛就喊郎君,黎允低头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某能否请姑娘去登月楼尝尝新鲜?”
黎允忽然邀约,去的还是登月楼,恐怕要她做的事儿不仅隐秘,应当还与那万重楼有关系。
“不必拐弯抹角了,天快亮了,大人有话就说吧,儿这儿干净得很。”江时清提起那煮了半夜的水,给自己倒了一碗,咕噜喝了个干净。
黎允见状暗暗笑了一下,轻手放了茶杯。既然江时清这么说,他便拿了纸笔,学着江时清写字习惯,用几个名字和红圈,给江时清画了一张关系网。
“令堂案子里的吴友玉是最后一个,昨日已经死于中毒,仵作查出其毒来自闽南毒虫。”
江时清看了眼那些名字,与黎允所查卷宗中都出现过,他们在案子中的作用、参与方式各不相同,有如吴友玉这样的报案人,也有拉来佐证时间的夜游打更人。
甚至死亡时间跟案子时间相差得也不同,毫无逻辑,唯有所中之毒一样。
“三月前此毒出现在登月楼里,就下在万重楼的酒杯中,某这才得了线索确定了这毒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