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夫人拉着王贲,想要教训,但看见他身后拿着雪球跃跃欲试的太后和王上,只能平静挤出一句话:“饭食已经备好,可以用餐了。”
秦政低头由着祁瑶帮他拍落肩上的雪,回头看了眼,坐在地上,享受两个娃娃关怀的傅溪,眉毛压低,他总觉得,她方才,可不是单纯玩乐,倒像是在同他公报私仇。
一行人就座,此时虽然是在两千多年前的战国,但烹饪方式却多种多样,鱼脍、肉羹、炙烤肉,都是些老祖宗玩剩下的东西。
傅溪拿了一根烤肉串,咬了一口下肚,兴之所至:“如此佳肴,怎么能没有美酒相配?”
嬴夫人看了眼秦政平静无波的脸色,不忍搅了傅溪的兴致,附和:“好。”
傅溪转身,笑容淡去,刚才说的都是鬼话,她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从嬴翮口中套话,今天这场饭局,就是她的突破口。
原本她内心还有些犹豫,但自从知道嬴夫人帮着祁瑶骗她后,便已经问心无愧了。
拿出事先备好的高度白酒,和烹饪机器新鲜出炉的冰糖葫芦,万事俱备。
傅溪放下酒樽,将手中的冰糖葫芦分给了翘首以盼的阿琦和康康,得到二人乖巧的道谢声。
又给了嬴夫人身边的王贲一根,王贲还未曾见过这种吃食,拿在手中打量。
“是我家乡的食物,小孩子很喜欢吃。”傅溪解释,她记得王贲,喜欢穿着黄衣,人也文文弱弱的,就连方才打雪仗的时候,都是温温柔柔的。
不像某人,下手是真狠,满院子追着她一个人扔。
她拿着最后一根,递到下手真狠的秦政面前。
他没接,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
她也不惯着,直接扔他手边的空碗中,爱吃不吃。
二人之间的奇怪气场,坐在秦政身边的王贲全看在眼里。他常跟着父亲王翦出入宫闱,关于嫪先生的流言,自然多多少少知道一点。
他加快了用饭的速度,王上和嫪先生的矛盾,不是他能插手的。
嬴夫人倒了两杯酒,还未入喉,便已经闻到了一股清冽的浓厚酒香,一饮而尽,不由赞叹:“好酒!”
傅溪第一次见人这么喝白酒,刚要制止,好奇的祁瑶已经拿了她面前的酒爵,也学着嬴夫人一饮而尽,才喝了半口,便被烈酒的辛辣味呛到,难受得直咳嗽。
“没事吧?这酒要小口小口品。”傅溪帮着祁瑶拍背,嘴角的笑容掩饰不住。
王贲看了眼神色不愉的王上,匆匆漱口,结束用餐。早知这顿饭吃得如此难受,他还不如跟着阿父在家。
嬴夫人见王贲吃完,又看了看对面百无聊赖的阿琦和康康,帮王贲整理好袖口:“吃饱了?正好,带着弟弟妹妹玩一玩。”
对此,傅溪没意见,王贲文文弱弱,不通箭术,但隐隐有神童之名。由他带着阿琦和康康,再放心不过。
她趁机打发正在用餐的秦政:“大家都去,你不去吗?”
王贲正等着康康和阿琦穿鞋,闻言连忙蹲下,在康康惊恐的眼神中,帮他的小胖脚穿上鞋履。
嫪先生,可饶了他吧。这屋子,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等等,”秦政慢吞吞喝了几口羹汤,漱口擦手,起身,俯视傅溪,“去,怎么不去?”
他不走开,如何知晓她意欲何为呢?
王贲等着秦政穿好鞋履,四人站在廊下,屋外的小雪已经停歇。
“去哪?”秦政温热的手指,捏了捏康康的肉脸。
“王……”王贲看了眼低头吃糖葫芦的两个小孩,及时改口,“雪已经停歇,听说咸阳市新来了一批良驹,可以一观。”
他知道王上爱好骏马,故投其所好。
“可,”秦政点头,“带他们去看看。”
王贲应下,牵好康康的小手,正要伸手牵阿琦,她却绕过他,一手拉住康康的小胳膊。
他并不计较,对着阿琦安抚一笑,转而望见还在廊下的秦政,正要开口,秦政朝他微微摇头。
王贲懂了王上的意思,稳住神色狐疑的阿琦:“表兄还有事,办完就会来的。”
秦政负手站在廊下,听着屋内的动静。
祁瑶不胜酒力,早已趴在案上,傅溪把她扶到床榻上,盖上被子。
确认祁瑶只是喝醉,没有其他的症状,才又回到酒桌。
嬴翮给她倒了一杯酒,脸上带着笑意,语气怀念:“从前下雪的时候,我也会和阿父小酌几杯。他还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傅溪意识到这是一个了解嬴夫人的机会:“这酒,我还有很多,如果伯父喜欢……”
“家父已经去世多年,”嬴翮苦笑打断,“多谢你的心意。”
“抱歉。”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倾身帮嬴翮倒酒的手一顿。
嬴翮却举爵一饮而尽,甚是豪放,然而她哪里喝过这种后世烈酒,没过多久,就趴在案上,撑着额头,昏昏沉沉。
“你还有家人吗?”傅溪试探性问道。
她后悔灌了太多酒,嬴夫人这副模样,不知还能不能问出什么。
嬴翮猛地抬头,有些委屈:“除了阿翦和贲哥儿,还有三个阿兄,都不在咸阳,只有我。”
“不过没事,”嬴翮伸手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双颊飞红,眼睛笑成了月牙,“因为我认识了你。如果阿父知道你,一定会为我开心。”
傻子。
傅溪暗自叹气,决定再给嬴夫人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如果嬴夫人承认帮着祁瑶骗她,其他的可以再商量。
“有,”嬴夫人向她招手,待她附耳过去,酒气喷了她一脸,“要是被他人知道,我就……就不能留在咸阳了,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人。”
更大的秘密,就在眼前!
可她却犹豫了。
“我让阿父失望了,是我没用,”温热的眼泪落在案上,迅速变得冰凉,嬴夫人声音低落,说到最后,声线开始颤抖,“十三年前,我犯了一个大错,永远不能原谅的错……”
秦政隐在暗处,不动声色听着二人的对话。
他抬头望着树枝上的残雪,抬脚,准备打乱傅溪的算盘,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得好。
“好了,天色已晚,夫人还是早点回家。”傅溪出声打断嬴夫人的话头,放下酒爵,安抚地握住嬴夫人颤抖的手。
嬴夫人的秘密,她很想知道,但自揭伤疤的方式,太过残忍。
秦政推门而入,坐在原位,咬了口他没动的冰糖葫芦。
酸甜可口,尚可。
“阿琦呢?康康呢?”傅溪松开握着嬴翮的手,转移话题。
秦政慢条斯理吃完糖葫芦,这才开口:“咸阳市。”
王贲带着康康和阿琦走在咸阳市大街上,他们去的地方是牛马市,专门买卖牛马的市集,很受秦人欢迎。
“到了。”王贲指着马圈中的骏马,向阿琦和康康介绍它们的年纪和血统。
可惜唯二的听众对此不感兴趣,阿琦频频回头,担心秦政使坏。
康康满心满眼都是手中的冰糖葫芦,方才走路路滑,他怕摔跤,举着糖葫芦走了一路,现在张开小嘴,想要一口吞下,却只留下了两个小牙印。
他只能小口舔着外层的糖衣,措不及防同马圈内,蓬头垢面的人对上视线,整个人愣住,慌张拉住阿琦的衣袖:“姐姐,那个人为什么要在里面?”
“是奴隶,”王贲解释,眼神中没有轻视,“同马一样,都是被买卖的。”
“可以把他买回家?”康康张着小嘴,不可置信。